藏書界的竹野內豐,臺灣史的永遠義工──作者黃震南專訪(一):我的藏書人生

2016/9/26 下午 04:00      
本站分類:作家面對面
藏書界的竹野內豐,臺灣史的永遠義工──作者黃震南專訪(一):我的藏書人生

常逛批踢踢實業坊「Book」板、八卦板的朋友,對於「藏書界竹野內豐」這個如雷貫耳的稱號,肯定耳熟能詳,他家藏大量古冊,長期浸潤於舊書堆中,某些歷史剖析可是比歷史老師還專業!作家生活誌很榮幸訪問到藏書界「竹野內豐」、也就是《取書包,上學校──臺灣傳統啟蒙教材》、《臺灣史上最有梗的臺灣史》的作者黃震南先生,這場精彩的訪談將分為三篇連載,敬請期待! 

藏書癖其來有自:父親的舊書世界

我之所以投入藏書,確實得從「藏書界的高凌風」──我的父親黃哲永說起。(之所以戲稱他作「高凌風」,是因為他年輕時的「嘴形」有點像高凌風)。父親逛舊書店至今已滿半世紀,昔日嘉義鄉下沒有書店可言;直到初中,父親前往嘉義市讀書,才真正踏入書店。由於身上沒什麼錢,只能逛逛舊書店,出手第一本書居然是嘉義女詩人張李德和的漢詩集:《羅山題襟集》。對此我也很訝異,畢竟這是很難想像的事:一個國小畢業剛升初中一年級的學生,買的竟然不是李白、杜甫等有名的詩人作品,而是一位在地漢詩人的詩集!這個例子透顯出父親的興趣,他後來一生都致力於探索漢詩、漢學和傳統文學,並進而擴為研究傳統啟蒙教材。

父親在高中就出了一本散文集,其中有一篇談「煉乳教材」。什麼是「煉乳教材」呢?以前的人與現在觀念不同,他們認為奶粉比母奶營養,煉乳又比奶粉更營養,因為煉乳將養份更濃縮了。所以以前有錢人的小孩是喝煉乳而不是奶粉。所謂的「煉乳教材」,就是指純度最濃縮的教材。當時有些人覺得小朋友上課學習「我書包裡有書,我書包裡有筆」這種內容,沒有太大意義,他們認為應該直接教小朋友千家詩、千字文,直接以這種經典讀物來當作啟蒙教材,甚至讓小朋友背起來,一生受用無窮。現在的「讀經」其實也是這樣的概念。父親高中時就收集了一些「煉乳教材」,還在刊物發表出來,這些材料也就是我的前作《取書包,上學校──臺灣傳統啟蒙教材》的前身。(*編案:這些珍貴的啟蒙教材,預計將由秀威於2016.12復刻上市!)

父親陸續結交了幾位同樣雅好藏書的朋友,譬如當兵認識的「老淘」林文龍(後來任職於國史館臺灣文獻館,也編了不少書),後來經營書話部落格,寫的內容較為高古,題材可能是明版書之類的,所以市場接受度沒那麼大,這也不是壞事,只是表示沒那麼多人跟得上他的成果。父親年輕時與他時常寫信來往,曾一起到霧峰林家,清理被土石埋住的石碑,紀錄碑文。當時臺灣文獻的前輩鄭喜夫先生編了一套連雅堂的年譜、詩文,父親和林文龍發現其中少收了在霧峰林家的碑文,遂寄給鄭喜夫先生作為補遺。當時兩人約在當兵的年紀,鄭喜夫年長他們十來歲,覺得這兩個年輕人雖然學歷不高(父親讀的是嘉義農專),但都很有心。

同時還有位林漢章先生,也就是後來臺北百城堂舊書店的老闆,曾為了買《臺灣風物》雜誌,寫信給當時的編輯王詩琅,詢問是否存有創刊以來的所有雜誌。王詩琅回說沒什麼庫存,但也覺得這年輕人有心。鄭喜夫當時在王詩琅底下工作,發現這件事,遂牽線讓三位同齡人認識。這三人現在在藏書界各有一片天地。

我們家在嘉義鄉下,不常去臺北,但若有機會,父親就會帶我去百城堂拜訪老朋友林漢章。百城堂位在舊的光華商場(橋邊的地下室)。當時我約莫小六或國中,父親和好友聊天時,就隨手塞一千元給我,叫我自己去買書,就好像百獸之王獅子把小獅子推進叢林繞一圈,看看小獅子能否全身而退那種磨練。這一千元考驗我的購書品味,但當時年紀很小,不會買太高古的書,我往往買些倪匡科幻小說、「看加菲貓學英文」之類的書;還記得那時徐若瑄的《天使心》剛出版,我站在那本封膜的寫真集前看了好久都不敢買,一直過了一、二十年才真的入手。

我成長於這樣的背景,其實一開始不能理解舊書的美在哪裡,因為父親收藏書不追求現代定義的「裝幀之美」,而是以明清善本書為主,沒有缺頁、保存完整、附有函套,看起來保存如新,這才符合漢民族傳統中藏書的「美」,這種才算是「美的書」。至於裝幀奇怪、版式標新立異、字太大太小、天地留白太寬太窄的,父親都會嫌。他通常都是在陰暗狹窄的舊書店翻這些舊書,當年還沒有舊香居、茉莉這種二手書店,把書擺得整整齊齊的,那時的舊書店,多像公館的「古今」(二手書店)還沒搬到現址前的樣子,成堆成落的書,當年的地下室連走都不能走。

提到古今,講個題外話,不過也託此之福,後來我在古今整整兩個月幾乎天天報到,挑出了上百本傳統詩集。由於大家一直屯書進去,但這些書可能數十年都沒有人翻過,上面的標價都還是數十年前的價碼,就成為一個寶藏,等待有心人發現。所以我結帳時,老闆雖然唸道這已是幾十年前的標價了,但是價格已標在那裡,又不好意思另收新價。現在古今二手書店已經搬家,都重新印上新的價格了。

為了溫瑞安,按圖索驥,親身體驗挖恐龍化石般的淘書樂

父親常說最好玩的地方就是舊冊店(舊書店),但當年我還沒有太大興趣,我跟母親都去一般的書店。上大學後也是從一般書店開始買書(新書)。譬如去金石堂的公益店(位於臺中公益路)買書,當時看到門口寫「公益店」還以為是賣書「做公益」的。又好比去逛誠品,大一就買到享有誠品VIP卡。直到大學畢業後我才開始買舊書,其實是因為溫瑞安。當時臺中有一家漫畫出租店的中盤商「漫部屋」(哪家租書店倒了,就直接接手這些舊漫畫小說),我在那看到漫畫和通俗小說(武俠、科幻、推理、愛情等等),都是一本十元、十五元的賣,那時我開始買溫瑞安的武俠小說,買齊了之後,偶爾不小心買到一兩本他的純文學作品,像神州詩社的文集、詩集,才發現他還寫「純文學」這種東西。我想說他的武俠小說我都收齊了,文集應該沒幾本,也收收看──後來才發現不是沒幾本,其實蠻多本的!而且由於年代久遠,已過了二、三十年,並不很容易入手。當時網拍漸漸崛起,我便透過網拍尋找溫瑞安、神州詩社相關的文獻,父親也請我建置關鍵字,一起投入網拍的戰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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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家藏溫瑞安及神州詩社的相關藏書

後來我當完兵北上工作,那時有兩本書介紹很多在臺北的舊書店:傅月庵的《蠹魚頭的舊書店地圖》和李志銘由學位論文改寫而成的《半世紀舊書回味》。父親之前去臺北幾乎只去百城堂,對於其它如「小高的店」、「舊香居」、「古今」之類的舊書店,有些完全沒去過、甚至沒聽過。他便交代我按圖索驥,按照書上一家一家去找。由於當時父親開始大規模收臺灣傳統漢詩,土生土長的臺灣人詩集,他已收羅的差不多,後來將眼光放到「新臺灣人」身上,也就是在臺外省人的詩集。當時沒有什麼人收集這些,父親則認為這也有收的必要。他認為這些外省人已在臺落地生根了,已成為臺灣文學的一部分。即使換個角度來說,其實中國也相當重視這些外省文人──你看我們中國來的人,在臺灣也有這麼多影響。想想,不論臺灣的政局未來是獨或統,收集這些東西都是可以的。所以他就開始買戰後外省人的詩集。

當年我從牯嶺街沿路騎著摩托車問過去,從公館逛到師大,這些傳統詩集通常沒什麼人要,我一問,老闆都說「等一下」,不久便從後面搬出一大疊。這些舊書店的老闆放書會分類,這一類大概多少年都沒人問過了,所以每次都可以拿出一大疊,我每次都花費一萬多(這大概是八、九年前的事),大部分的舊書店被我這樣大規模的買一次,多半就買完沒貨了。我連去好幾次都還會發現漏網之魚的,大概就是「古今」。好奇怪,我每次都覺得挖完了,但隔幾個禮拜再去,又可以挖出好幾本;就好像在挖恐龍化石一樣,地層一層一層挖下去都有東西。「舊香居」也是,我每次去,老闆都能從倉庫拿出一些「新貨」。「小高的店」和師大的「竹軒」也都可以挖出新貨(其實是舊貨)。 

因為夏宇,一舉打響舊書界名號

那時為了找父親要收集的漢詩,以及我自己要的溫瑞安作品,漸漸有了點知名度,舊香居稱呼我為「神州客」(專門在找神州詩集的客人)。不過後來在舊書界真正打響名號,是因為夏宇的《備忘錄》。當時我在網路上看著它的價格從六千、八千、一萬多一直飆上去,想道:它是不是不會跌了,那麼如果它的價格永遠不會掉下來,而我又真的想要,最合理的作法就是不管這個價錢多不可思議,就牙一咬買下去,反正之後它還會再漲。於是我以一萬八千元標得最高價。那時可能是《備忘錄》在網路拍賣史上最高價的一回。(不過幾年後,「茉莉」賣出一本兩萬多元,打破了這個紀錄。)

之所以渴望收藏夏宇的《備忘錄》,緣於高中時一份國文模擬考考題。我印象很深,它考的是個排列組合,原句是:「我深怕/在我偷偷寫著你的名字的時候/突然就死了/於是/世界知道了他們不該知道的」(夏宇:〈情殺案〉),我在寫考卷時,就覺得這詩太有意思了,但當時一直找不出作者是誰,那時網路也不像現在這麼發達,當時可能連Google都還沒流行,查不到這首詩。後來才知道是出自《備忘錄》(此書有兩個版本,首版印五百本,我買的是再版)。這本書成為我對現代詩感興趣的契機。後來高中畢業,我就買了蕭蕭和張默編的剛出版的《新詩三百首》,真正踏入新詩的領域,常在系刊投稿,我都是靠情詩騙人的,還有女同學讀到哭呢!當時寫文章是我唯一的擅場,直到騙到女朋友後(當年的女朋友也就是現在的太太),便離開了純文學,後來就沒繼續追夏宇的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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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夏宇《備忘錄》書影(圖左)

由於家裡的傳統詩集買到了一定的程度,吳福助教授為了編《臺灣漢語傳統文學書目》,曾來我家整整抄了兩天的書目,後來此書改版便由我與他合編,叫做《臺灣漢語傳統文學書目新編》。書中列出的三千多種書目,有一半我家都有收藏。後來臺灣文學館舉辦「戰後臺灣古典詩特展」,展出一百多樣展品,也約莫一半出自我家。 

藏書生涯的瘋狂界碑

(一)西川滿的《繪本桃太郎》 

如果不論套書,光論最貴的單書,那本《福爾摩啥》要價數萬。每次我買不下手時,就想到我父親與前輩藏書家們,誰沒有拿一個月薪水去買書的經驗呢?當年百城堂的林老闆拿退伍金一口氣買下「國父全集」,一下子全部花光。想想我就覺得:也對,這就是藏書家該有的行徑嘛!剛開始我也是花了幾千元就覺得很貴,自從以一萬八千元買下夏宇的《備忘錄》,胃袋也就撐開了XD

不過算來最瘋狂的事,要屬後來在日本買的西川滿《繪本桃太郎》。西川滿的《桃太郎》一共印了七十五本,其中只有十本是西川滿在「每一頁」的版畫都「手工親自上色」。百城堂的老闆再三叮嚀我,無論如何,看到這個都一定要買下來。我在日本舊書店花了七萬元臺幣買下。(我沒跟母親說過是多少錢,她問,我都說:「錢不錢的今天不談啦~」)有了這本,我已是「五嶽歸來不看山」,一定程度上過關了,達到指標了,就算接下來還有什麼西川滿的作品,買不買我都無所謂了。不過話雖如此,後來我還是又買了西川滿的《採蓮花歌》。這本比較特別,是西川滿的家藏本,在他過世後流出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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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西川滿《繪本桃太郎》內頁書影

至於為什麼這麼迷西川滿,其實也就是為了他的裝幀和設計。西川滿自己說:「比起書寫的內容,我更在意書籍的裝幀。」文字寫什麼不是重點,寫好了,他就想著要怎麼印書、怎麼把書做得美,這是一種藝術家的心態。他總不能沒事把一本空白筆記本印出來賣吧!書上面還是要印字。我打從心底覺得其實他就是為了要名正言順的印書、出書,才寫下那些字的XD

西川滿的文字內涵,其實是有爭議性的,因為他走的是皇民化文學這一條路;但又不能否認他是愛臺灣的。西川滿算是「準灣生」,他的幼年、童年以及青年的人生菁華時期都在臺灣,中老年才回日本。他曾說,他一閉上眼睛,浮現的還是走在大稻埕一帶的情景。小時候,西川滿就是在那裡玩著長大的,所以他也會說臺語,他心中的故鄉是臺灣。當然批評西川滿的人會說,他的「愛臺灣」,是統治者、殖民者的愛;當然,西川滿雖然不是政府官員這種統治階層,但也不能否認他在報社為皇民文學做了許多推廣工作。所以後來西川滿回日本後,就再也沒有回過臺灣,可能也就是這個原因──雖然他心中的故鄉是臺灣,但是戰爭時期,他配合國策也寫了很多皇民化的文章,戰後的臺灣人會怎麼想呢。不過西川滿的作品中,傳達了許多臺灣的意象,像他的小說《赤崁記》,重要舞台就是赤崁樓(後來有位漫畫家洪福田先生以此為題,畫了漫畫變成Q版出版。我鼓勵他這個主題至少要出三本,成為三部曲,因為他的漫畫中處處是「西川滿迷」才知道的彩蛋。);西川滿的文章,甚至直到他回日本後的數十年間,介紹了很多臺灣的特色。西川滿的功過很難講,這就留待文學家去評論。 

(二)溫瑞安的《將軍令》

買下西川滿的《繪本桃太郎》是以「錢」來衡量最瘋狂的事。當然以錢來衡量,說來俗氣,但錢終究是一項指標,比較好談。若以「時間」而論,溫瑞安的作品我起碼追了六七年,見一本收一本,才終於追到最後一本入手的《將軍令》。這是溫瑞安的第一本詩集,買到這本,就等於溫瑞安的系列對我來說已經過關了,因為收藏這本是最難的。有人用全臺灣最貴的價錢賣給了舊香居,舊香居也用了全臺灣只有我會買的價錢賣給了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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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溫瑞安《將軍令》書影

如果時間拉得更長,那麼我父親一輩子都熱衷於蒐羅傳統漢詩,這也是瘋狂的事。

另外有件事也不妨一談。先前網路上曾出現呂訴上的《臺灣電影戲劇史》,當年這是第一本專論電影戲劇的著作,後來雖有復刻,但首版仍具時代意義。父親不會電腦,請母親代標,但他願出的價格遠超過母親能接受的範圍,母親拒絕幫忙,他便打電話請我代標。我下標的過程中遇到人搶標,一路被人標上去到9999元,父親說,算了算了,不要了。我則想說:再一次好了!結果最後出價最高者就是我,就結標了。後來母親氣炸了!「痟仔!開一萬元買這個!」收到書後又罵了我一次:「啊你是不會棄標嗎?」我想,你要我棄標,之前得標時跟我講就好啦!我從來沒想過棄標這檔事啊~母親可能也覺得她自己說不出口,以為憑我的智慧會知道有「棄標」這條路,但想不到我真的就匯款過去了。後來我告訴她,「妳兒子,我,和妳尪,我們是什麼樣的人,我未來是要以『藏書界竹野內豐』走闖江湖的人耶!我棄標這件事情如果傳出去,在藏書界有多難聽~」其實有些人是因為當下的工作經濟狀況沒那麼穩定,就棄標了。不過我很自豪的是,我始終沒有棄標過。之後與舊書店的朋友聊到這件事,我說買這本大概一萬多,他們說這價格還好。後來我在店裡也看到一本,大概八、九千元,我也就比較釋懷了。 

能有這麼瘋狂的藏書行徑,有賴父親的支持。他體諒我在臺北生活物價高,要養家,還要買書,如果生活拮据影響了家庭和樂,這也不是為人父所希望看到的,便乾脆讓我把孝親費和買書費兩筆合而為一:原本一萬元的孝親費讓我拿去買書,把書寄回嘉義,這書就變成我父親的;我是獨生子,總有一天父親百年後,這書又變成我的了(!)。至今我和父親還是一南一北,繼續瘋狂的藏書中。 

家藏珍貴舊書舉隅

1705年第二版的An Historical and Geographical Description of Formosa, an Island subject to the Emperor of Japan原書(中譯:《福爾摩啥》,大塊文化,1996。這也是大塊成立後出版的第一本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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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An Historical and Geographical Description of Formosa, an Island subject to the Emperor of Japan書影

本書首版為1704年出版,第二版比首版多了臺灣地圖和書前的序文。作者撒瑪納扎(George Psalmanazar, 1679?-1763)謊稱是臺灣原住民,在歐洲招搖撞騙,捏造了這本描繪臺灣的書。由於首版問市後,許多人發現書中的破綻,質疑其真實性,作者便在第二版的序文中逐一回答。其中最有趣的是,發現哈雷彗星的哈雷先生也發問了,他向作者套話:「你在福爾摩莎的時候,一年當中有沒有哪幾天,陽光會從煙囪垂直照下來呢?」這其實是在測試作者是否真到過臺灣,問他臺灣的夏至,太陽是否正好在正天頂;作者表示沒有這樣的印象。哈雷說,「可是依照當年去過臺灣的其他歐洲人說法,臺灣的緯度應該在北回歸線上,一年中夏至那天,太陽會直接從煙囪照下來。」作者竟然回道:「我之所以沒見過太陽從煙囪直入,是因為我們福爾摩莎人呢,煙囪是做彎的!」 

藏書特色:臺灣學‧史料‧純文學‧通俗小說‧漫畫‧傳統詩

在眾多精彩舊書中,若論家藏特色,我的部落格「活水來冊房」上的小標題已點出方向:「本土‧語文‧舊書‧文獻」。若再細分,第一是「臺灣學」。其實除了歷史,臺灣學也包括了地理、風俗、文學、各地文史等等領域。我家大概藏有五六千本相關書籍。前陣子PTT有人問臺灣學的權威著作,我回了一篇文章〈Re: 哪ㄧ本臺灣史才是權威??〉,但這篇談的書並不是什麼珍本,大多圖書館都還找的到。真正市面上罕見的是臺灣史料,好比報紙。報紙這種東西通常看完就丟了,會留到今天,通常是因為被鋪在老衣櫃底部,當衣櫃清出來時,報紙就跟著出來,所以這種報紙上的折痕,都不是報紙發行時原本的折痕,而是為了鋪墊在衣櫃內的折痕。所有收購舊傢俱的小販,在收購時都會把傢俱中的東西清出來,也為了檢查是否有白蟻。老衣櫃的夾縫也是阿嬤藏私房錢的地方,有時會發現日治時期的鈔票,而且會在藏在衣櫃的通常不是小錢,曾有最大面額一百元的。當時日本公學校的老師,一個月的薪水不到二十元,以我個人估計,當時面額一百元的鈔票約等於現在十五萬到二十萬的價值。具史料意義的報紙雜誌我有收藏部份《臺灣新民報》、《公論報》,以及《自由中國》等。《自由中國》的雜誌冊數太多,難以齊全,如果要收藏單本,最有價值的大概就是「七十祝壽專號」。此外,由於光復初期,「行政長官公署」大概只維持一年多的時間,所以行政長官公署出版的書籍史料,也不太好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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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960.10.04的《公論報》,以頭條刊出雷震案一庭審結的消息。

另外像是前陣子吵得很熱的新舊課綱,當時的教材課本也是重要的史料,如《國語課外讀本》等。現在有些人會攻擊「宣揚日治時代的人」是皇民,認為他們既然說日本那麼好,乾脆當日本人算了。但其實我就是純粹收到什麼史料,就說什麼故事,如此而已。上次我分享了一篇〈Re: [爆卦] 日治時代的教科書〉,談日治時期啟蒙教材,引起許多人的感慨與迴響。日治時代在臺灣長大出生的日本小孩,他們所讀的教材中,提到日月潭等等,每篇講的都是臺灣的風土民情。難怪當時在臺成長的日本人,心中還是有一塊故鄉叫臺灣,因為他們小時候讀到的東西,都是跟臺灣相關的。反觀我小學的課本都還在講長江黃河。但我不是美化日本,上次臺文館舉辦的「從甲午戰爭到乙未割臺文學特展」,其中三分之一的展品也是我家提供,我家中也收藏許多抗日文獻。

當然我家藏品中未必都與臺灣相關,有些是趣味的、好玩的書。像這本清代的《中外戲法圖說》,內有插畫,是一本教你怎麼變魔術的教科書,它是漢民族留傳下來最早的魔術教科書。在此之前,明代亦有一本,但已亡佚,只存書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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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中外戲法圖說》內頁書影,圖文並茂地講解「明角檯燈」的技法。 

整體而言,我的藏書的以下列這幾項為大宗:

一,臺灣學(如上述)。

二,臺灣文獻史料(如西川滿等)。

三,大學時期買的純文學作品(如神州詩社作品)。

四,通俗小說。遠景和皇冠出版的倪匡作品,除了木蘭花系列沒收錄之外,我全部都有。由於先前有漫畫書店倒閉,因此我也買下那裡全部的老武俠小說。

五,漫畫。

六,傳統詩(漢詩)。 

坐擁千萬本古冊,仍有的遺珠之憾

即便家藏許多珍本,心中還是難免有遺珠之憾。陳斐雯的詩集《貓蚤札》是我好多年來心中的遺珠。當年我對她的小詩很感興趣,有一次帶著女朋友(現在的太太)在東海大學的書店看到這本書,但那天帶的錢不夠,買不起,之後就再也不曾看過了。一過就過了十年。後來在銀色快手經營的布拉格書店看見了,《貓蚤札》與陳斐雯大學時代自印的第一本詩集合售,要價不斐,約數千元,當時又買不下去,這第二次的相遇又買不下去。沒想到後來卻在網拍花了幾百元買到了。收到書一翻開,那本《貓蚤札》後面貼了當年東海那家書店的標籤──這就難道是當年我在東海看到的那一本啊!我當年摸過的那本詩集,現在又到我手裡了。

至今仍列為遺珠的則是陳克華的詩集:《騎鯨少年》的初版。這也就是他後來說印得很爛、讓他第一次的作家夢碎的那本書。當時那家出版社突然倒閉,印好五百本卻連鋪都沒有鋪,直接塞給陳克華,也沒給版稅,他就把書藏在醫學院宿舍的床底下,到處送人。當年我跟太太都很迷他,那時正好是他最搞怪的時候,寫了〈肛交之必要〉等詩。我對陳克華的喜愛不下於夏宇,收藏的陳克華詩集比夏宇還多。曾在網拍上看到一本要價八千元,我覺得這是合理的,因為夏宇首部詩集剛開始賣也是八千,我並不覺得陳克華的成就會比夏宇差。結果《騎鯨少年》在網拍上跑了幾回沒人下標,竟然變成一萬二!這太莫名其妙了,沒人下標反而漲價了,目前仍未入手,是我的遺珠之憾。

未完待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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