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西方華語文壇的拓荒者:歐華作協永久名譽會長趙淑俠(下)
圖片來源/趙淑俠
創作歷史小說《賽金花》
直到80年代初,趙淑俠一直在寫異國懷鄉類的作品,之後她將目光轉向歷史,要寫一位歷史人物,賽金花。
賽金花(1872-1936)生於安徽,長在蘇州,為一代名妓,1886年前科狀元洪鈞回蘇州守孝,為其美色所傾倒,納為三姨太。1887年,洪鈞受命出使德奧俄荷四國,賽金花以公使夫人名義相陪。出使期間在柏林居住數年,周旋於上流社會,受到德皇接見,並與後來的八國聯軍統帥瓦德西(1832-1904)相識。1892年洪鈞任滿回國,次年去世,賽金花離開洪家到上海,買了兩個姑娘,掛牌書寓,因狀元夫人和公使夫人而名揚上海灘,被稱為花榜狀元。1900年庚子之亂,賽金花正在北京,因能說德語,與瓦德西有過接觸,一方面為聯軍籌措過軍糧,另一方面又勸阻瓦德西不要濫殺無辜,保護北京市民。賽金花後來又嫁過曹瑞宗、魏斯靈,晚年窮困潦倒過世。
●賽金花,圖片來源:維基百科
在一個男性為中心的社會裡,筆握在男人的手中,他們可以根據自己的需要任意編排女人。文人雅士們說起賽金花,便一定要說她的緋聞,因此有所謂「瓦賽公案」一說,最典型的便是曾樸在《孽海花》中捕風捉影的描繪,為此趙淑俠很想一探究竟。
當閱讀過很多資料之後,趙淑俠發現,像賽金花那樣一個父死弟幼的寒門女孩,命運不在自己手裡,養家糊口的擔子卻得扛在肩上,一旦墜入風塵,便永無翻身之日。一生在紅塵欲海中掙扎著想做正常人,卻因社會不給機會,受盡侮辱與命運玩弄,最後還是淪為男性社會的犧牲品。趙淑俠當即定調,寫部小說將以賽金花這個風塵女子為經,八國聯軍為緯,點出誰是被侮辱與被損害的,將還她一個公道。
為了寫好這部小說,從1984年起,她做了大量的準備工作,找到了瓦德西《拳亂筆記》德文原版、瓦德西侄女寫的瓦德西夫人傳記、英文書《賽金花》、劉半農、商鴻達所編撰的《賽金花本事》……不管是直接間接,圖片、報導、散文、小說,一片紙也不放過;之後又用了兩年多的時間將資料整理、寫成小說,1988年夏脫稿,最初提名《紅塵盡處》,後改名為《賽金花》,1990年由九歌出版社初版,同年獲中山文藝小說創作獎。接著又獲金鼎獎,2014年又重印新版。
一般評論認為,趙版《賽金花》還給了賽金花「人的本性」和「新的生命」,徹底顛覆了百年來被曾樸等文人用侮辱女性的筆硬給她定的型。文學評論家劉思謙認為,在趙淑俠的全部作品中,《賽金花》不一定是最好的,但無疑是她迄今為止最重要的作品。
生活背景促成《淒情納蘭》寫成
趙淑俠自幼鍾情於古典詩詞,也趙淑俠有一半滿族血統,為此她把注意力轉到清代滿族詞人納蘭性德(1655-1685)身上,寫一本關於這位詞人的書《淒情納蘭》,定調為歷史人物的傳記性小說。為此她從圖書館借到大量有關清朝初期社會生活,政治,皇室,和一些納蘭性德的作品以及記載他身世的資料,還跟朋友借了一堆書,覺得仍是不夠,又托人在大陸買納蘭性德研究類作品。她把這一大堆材料足足看了八個月。直到胸有成竹,才一氣呵成。
歐華作家呂大明評價《淒情納蘭》說:「小說反映它的時代背景,趙淑俠的《凄情納蘭》雖不露斧鑿痕,卻屢見她鑽研古學資料的苦學精神,譬如她描寫納蘭性德與涵瑛舊時貴族的婚禮,甚至對納蘭性德服飾的描寫也精雕細琢:『他穿著一件大紅袍,上著墨黑底子暗紅團花罩掛,胸前系著紅綢彩球,黑緞皂靴,頭戴黑緞八角帽,帽檐正中鑲著一塊比鴿蛋還大一圈兒的透水綠翡翠……』對白的運用也十分考究,如何以古典的對白轉化成現代辭彙,趙淑俠寫來十分生動,自然而又合度。」
「……逐漸的,在成長成熟中,一種使命感與對生命嚴肅的認知,使納蘭性德的詞寫得至情至聖,借趙淑俠悲情感人的文字描述,讓我們更深一層地認識這位三百多年前的偉大詞人。」
●納蘭性德,圖片來源:維基百科
創立歐華作協
除了創作,趙淑俠的另一個成就,就是促成了歐華作協的創立。
趙淑俠剛到歐洲時華人極少,寫作者更少,她所住的工業城溫特圖爾(Winterthur,距蘇黎世二十多公里)只有一家華人,要看中文書報全仗臺灣家人寄來;但80年代以來,隨著中國改革開放,兩岸都有大批留學生湧向歐洲,從越南等國來的移民也有很多人受過華文教育,因此歐洲華文文學便自然而然地誕生了。
由於歐洲幅員廣大,國家眾多,華文寫作者住得分散,加之在異鄉生存不易,都要為生活奮鬥、忙碌,很難有機緣相識,趙淑俠覺得,偌大一個歐洲,怎可沒有一個華文文學組織!便想組織一個文學會社,讓這些各自孤獨耕耘的人有以文會友、相互切磋的機會。
想起來容易,做起來難,在兩岸對立、左右分明的年代,歐華作協是全球第一個不分地區,容納雙方會友的文學組織。趙淑俠到處打電話、寫信問兩岸駐外單位「貴地有無華文作家」,但那時作家不易找到,而且很多人懷疑動機,有人問有何實質好處,也有人立刻就要用歐華作協之名做商業廣告,還有人說是政治陷阱,甚至是在搞第三勢力,事情沒做成,打擊迎頭而來。
當然也有令人感動的鼓勵,如亞洲華文作協秘書長符兆祥率先表示他正在籌辦世華作協,若歐華作協成立,便擬將之納入在世華之內,定為洲際分會之一,未來總會將酌情給予補助。當代知名散文家呂大明也說「願追隨成事」,第一個報名做會員,另一位作家朱文輝也積極幫忙,歐洲華文作家協會在經過一年的努力之後,終於在1991年3月16日在巴黎成立。
●1991年3月16日,歐洲華文作家協會在巴黎成立,前排坐者右二:王鎮國,右五:梅新右,六:瘂弦,右八:成之凡,右九:趙淑俠
●1995年在新加坡開二屆世華年會,後排左三趙淑俠,左四池元蓮,左五王雙秀,前排右一郭鳳西,右二麥勝梅,右三楊玲。
●1992年世華成立,當時會長趙淑俠與副總統李元簇,世華會長黃石城交談
單打獨鬥奠基出的文學成就
趙淑俠承認自己對海外華文文學有使命感,從70年代後期開始,連續二十餘年出席兩岸三地的華文文學事務,或應邀到不同國家演講。幾十年來,趙淑俠一直在文學園地辛勤耕耘,問世小說、散文約五百萬字。趙淑俠不僅是歐華作協的創始人,而且是海外華文女作家協會會員,並擔任過會長,也是幾個西方文學社團的成員。
回顧自己的文學生涯,趙淑俠說:「我不是文學院系的科班出身,不屬於文學界的任何派系、圈子。這麼多年,就靠拿著一支筆,獨自朝著無垠的文學天地前行。因為沒有所屬院派的顯赫人物維護推崇,這路就顯得艱難,累人又不易走,很多門檻進不去。有評論家說我是『單打獨鬥,卻打出了一片天地』。我承認是打出了一片小小的天,因為我有些很忠實的讀者,所以《我們的歌》、《賽金花》(《賽金花》曾一年出十三版,《我們的歌》賣得更多)曾多日站上暢銷書榜首。也有多位我素不相識的學者,給寫評論肯定,是他們勇於說出,對一個門牆外寫作者作品的看法。」
一般認為,《我們的歌》、《賽金花》和《凄情納蘭》是趙淑俠的代表作,其實趙淑俠心中還醞釀著一部大長篇,故事中的第一號主人翁就是她的祖父。趙淑俠說:「到祖父掌管家業時,他不過虛歲二十,卻懂得審時度勢,大興改革。他到哈爾濱去經商,和近鄰俄國人做貿易,開洋行,酒廠,另一方面把家裡的地戶做新安置:首先減地租,造住屋,照顧他們的生老病死,過年、節,或兒女婚嫁大事,家中必派人去道喜等等。還為當地建造圖書館,給學校造校舍。他練得一口流利俄語,會騎在馬上雙手放槍。那時東北常鬧土匪,他祖父組織『義勇隊』,聘專人訓練。叫年輕人出去讀書,精學法律、經濟、醫學,為小老百姓爭取好生活……總之,我『大長篇』內容,人物,情節差不多都成形了。由幾個家族間的互動和遭遇,拱托出近百年來中國人民的遭遇,內憂外患,顛沛流離,喜怒哀樂,一直寫到今天。準備工作已做了不少,預備把它寫成一部史詩式的小說。那應該是我的代表作。但遺憾的是,我今天的體力情況,連寫短篇都不成,那麼大的『工程』,恐怕是做不到了。」
趙淑俠感慨地說:「對各方的溢美之詞,我欣慰又感激。對自己這一點獨力奮鬥的成果,我很感謝,也很自豪。我的一生過得不平坦,雖然算有點成就,但仿佛永遠跟自己的人生戰鬥,感到很疲累。計畫了那麼久的代表作也沒寫出,確是很大的遺憾。錯過的時機已成過去,無須後悔,人生總是有遺憾的,人也不能總站在舞臺上,當甘休時且甘休吧!」
本文整理自高關中《寫在旅居歐洲時──三十位歐華作家的生命歷程》一書,已獲作者同意刊載
幕後小花絮
介紹完了趙淑俠老師燦爛精彩的寫作人生,相信讀者們也會對老師的近況感到好奇,因此作家生活誌特別商請趙老師撥空位我們撰寫一篇文章,聊聊她的動態與近況。本篇小短文收錄在歐華作協部落格中,歡迎大家點閱:趙淑俠:二十五年一瞬間。
衍伸閱讀
歐華作協在作家生活誌的部落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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