曾為政府宣傳工具
臺灣教育會設立活動寫真部
1901年在總督府指導下成立的臺灣教育會,1914年該會設立活動寫真部,最初只做巡迴放電影,1918年購入攝影機,請來攝影師,攝製教化宣傳片,是臺灣最早的官方電影宣導機構。
1921年1月,臺灣總督府文教局設置巡迴電影班,有意用電影對島民宣傳日本文化,達到統治臺灣的目的;同時聘請東京的電影攝影師荻屋長駐臺北,以加強紀錄片的攝製,歌頌政績。
1922年4月,臺灣總督府警務局理蕃課開始製作以臺灣原住民為背景之影片,並放映予原住民欣賞。5月,臺灣總督府內務局進行一連串活用電影計畫,包括殖民局特產課拍攝農產方面的影片《臺灣的茶業》、《臺灣的砂糖》、《鳳梨及鳳梨罐頭》、《香蕉》等;財務局稅務課拍攝誠實納稅的影片《燃燒的力量》;交通局遞信部拍《郵便局的實況》;交通局鐵道部拍《阿里山櫻花》、《淡水線沿線》、《霞海城隍廟祭典》、《國道縱貫》、《臺灣屋脊之行》等等。
1922年5月,臺灣總督府在所屬的臺灣教育會設立「映畫班」,由教育會召集全臺社會教育工作者,指導拍攝及放映電影之技術,並購買攝影機,供各州廳借用。此外,在總督府內務局市街庄課舉辦巡迴全臺電影上映活動,作為改良地方設施的活動之一。
1922年春「東洋協會」在東京舉辦的和平紀念東京博覽會中,臺灣總督府首次以影片及海報方式介紹臺灣等東亞地區,效果獲得肯定。其中臺灣總督府為宣傳臺灣現狀,特別撥款委託臺灣教育會製作一部長達2萬呎的影片。(以上各節均摘自國家電影資料館出版〈跨世紀臺灣電影實錄〉的報導)
總督府請日活公司來臺拍片
1927年總督府請日活公司來臺灣拍劇情片《阿里山俠兒》(又名《滅亡路上的民族》,由名導演田阪具隆執導,是有關高砂族(原住民)第一部劇情片。臺灣導演何基明留日返臺,在臺中洲服務,負責到山地巡迴放映並講解這些軍國主義影片,與居民廣泛接觸,因而了解霧社事件,作為後來拍臺語片反軍國主義的拍片題材。
愛國婦人會配合推動殖民政策
在效忠天皇的號召下,有些民間團體,獲政府一點補助,拍攝配合政策影片,收百分之百效果。
例如1937年1月,配合推動殖民政策的臺灣愛國婦人會,為了記錄會員戰時活動狀況,特請臺灣教育會的武井茂三郎導演和相原攝影師拍攝該會的紀錄片。拍攝路線自臺北車站出發,到愛國婦人會高雄分會為止,這些影片都是變相的推動國策,但卻有較親民效果。
其中在臺南分會拍的是臺南神社參拜、「在聯隊」(日本在臺南之駐軍)內的祭壇供奉品及清掃、市內販賣愛國糖狀況等。在臺中分會拍的是出征軍人家族慰問、陸軍墓地掃墓。在彰化分會拍的是出征軍人家族慰問。在員林分會拍的是製造軍用繃帶的狀況。在新竹分會拍的是陣亡將士遺骨通過車站時的迎送狀況、出征軍人家族慰問、致贈「御短歌冊」(日本天皇或皇后所作之短詩)、廢棄物回收狀況等。在臺北拍的有婦人會會員子女團體活動狀況、兵器部的義工活動、某機場參拜神社、迎接及慰問歸來之官兵、在新公園舉行的聯合公祭情況等等。
本紀錄片完成後在該會全臺各分會巡迴放映。
臺灣映畫協會
臺灣總府企圖利用電影作為動員民眾、教化民眾的武器,於1941年9月在總督府情報課指導下,於9月1日創立「臺灣映畫協會」,並於9月29日舉行成立大會。會長為臺灣總督府總務長官齊藤樹,副會長為臨時情報部副部長。收編全臺各州所有非營利性電影團體及巡迴放映隊等組織,除了聯絡調整外,並訂定統一指導方針。該會主要執行業務為:1.電影製作,2.臺灣及華南、南洋之影片發行,3.電影上映,4.關於電影之介紹及相關事務代理,5.協助及指導會員團體,6.發行內部雜誌,7.其他必要之事務。自昭和17年(1942)3月開始,該會發行給各州一部日本新聞片,共計四部。1942年9月開始,在總督府情報課的指導之下,建立臺灣最初最具規模的電影製作一貫流程(拍攝、錄音、沖印),其中寫真報導部負責每月出產一次電影月報(時事電影、文化電影)。
高砂族義勇隊成立
經十幾年軍國主電影教育,1942年2月,第一支高砂族義勇隊成立,稱為「高砂族挺身報國隊」,赴南洋作戰。4月,第一梯次臺灣人陸軍志願兵入隊。
1942年,臺灣總督府為鼓勵臺灣人當兵,尤其鼓勵原住民出征能適應日本南侵,在南洋沼澤叢林地帶作戰。特邀請松竹、滿映公司來臺拍《莎鴦之鐘》,由總督府提供資金,並請臺灣人的偶像影星李香蘭主演(臺北國家電影資料館買得拷貝典藏)。
●李香蘭於《沙鴦之鐘》的劇照,圖片來源:維基百科,由Winertai上傳
日本人最寄希望之島
國立歷史專物館籌備處委託國立臺南藝術大學所進行的館藏「日據時代電影資料整理及數位化計畫」是向日本購買168捲日片的一部份。其中《南進臺灣》可看出日本政府的企圖心。《南進臺灣》共7卷,第1卷開場的字幕旁白說明:臺灣是日本帝國向南延伸基石,受惠於熱與光的臺灣,那是日本的富庶之泉,……,又說:臺灣是作為帝國的南方第一鎖鑰,國防也好,經濟也好,是最要的存在,……經過四十多年來日本人的努力開發,建設為新興的臺灣,從北到南各地都有詳細的介紹,尤其一再強調臺灣物產豐富,地方建設很快,是日本人最寄希望之島。
日本政府將臺灣作南進基地,不但加速水電建設,在新竹設神風特攻隊機場。為配合軍用電影宣傳軍國主義政策,鼓勵民間建電影院,1937年之後臺灣電影院之多超過中國電影院最多的江蘇省。臺灣各中小學校、鄉村都有放電影設施,同時訓練各縣市電影放映師,設巡迴放映隊。
總督府的「最佳幫手」
在臺南藝術大學修復的《南進臺灣》是國策紀錄映畫,還介紹了日月潭、臺南、嘉義等地風光名勝;阿里山的櫻花、火車和3000年的神木。還有急駛的火車、輪船、飛機等,影片字幕上寫有臺灣總督府後援。
慰勞產業戰士電影上映會
1945年臺北州產業部為體恤增加產量的勞苦功高農、林、漁業等產業戰士,在其所轄的三市九郡,舉辦為期一個月的「體恤產業戰士電影上映會」。上映的影片為:《日本新聞》、《維護太平洋》、《日本的樣貌》、《增產之道》、《漫畫》、《演藝俱樂部》、《海軍滑雪部隊》、《小虎日記》。(摘自國家電影資料館出版《跨世紀臺灣電影實錄》)
將農、林、漁民稱為「產業戰士」,放電影洗腦稱為「慰勞」,是電影政宣的高招。
延伸閱讀
戰後初期,臺灣影迷最喜歡的日本女星李香蘭
【影壇小八卦】李香蘭和劉吶鷗的一段情?!
影響台灣精神
日本政府統治臺灣,雖只50年,日本電影對臺灣影響卻至少超過80年(1905-1985)。遠在1905年日本政府放映日俄戰爭的新聞片,使臺灣人改變對日本人的觀感,因為日俄戰爭中的二○三高地一役,日軍傷亡慘重,但主帥乃木大將,堅持軍國主義永不服輸的精神,不顧袍澤犧牲慘重,甚至自己兒子也犧牲的痛苦抉擇拚鬥,終於戰勝強敵俄軍,提升日本的國際地位。這種永不服輸的精神,臺灣人佩服不已,改變了臺灣人對日本人的印象。之後日本政府又將日俄戰爭的故事,列為課本教材,也給臺灣知識青年在爭取民族自主的運動上,也學會了「愛拚才會贏」的信念,也就是永不服輸的精神,與臺灣人原來草根性的倔強好勝類似,成為臺灣精神,還有「壓不扁的玫瑰」的雅號(日據時代臺灣名小說楊逵的名小說的標題)。
「輸」才是真正贏家
其實,人生得認「輸」,「肯輸」比「爭贏」更重要,只有肯「輸」者才是真正的「贏」家,所謂「失敗乃成功之母」,只有輸得起的人才會成功,這是不變的真理。在今井正導演的日片《戰爭與青春》中,我們看到日本戰時的軍國主義教育,就是「愛拚才會贏!」凡是打球拚不過的學生,不但受老師重罰,還要挨同學毆打。一個愈怕輸卻愈輸的學生,只好逃學,幸好遇到一位好老師,安慰他:「輸才是真正的贏家!」學生才恢復了自信心。
日本敗戰後,徹底廢除軍國主義的教育,傾向民主思想教育,盟軍佔領期間禁映了227部軍國主義影片,使日本虛心接受「輸」的教訓,包括承認日本科技的落後,不到十年,日本已成為科技先進國家,使三十年後的日本成為「二次世界大戰後真正的贏家!」可以證明「輸」才是真正的「贏」。
臺灣電影界造成今天幾乎全盤皆「輸」,正是因為沒有人肯「輸」、認「輸」,只要有一點點「贏」的機會,同業便不惜翻臉無情,打破頭皮,一窩風你爭我奪,結果,在「我沒有,你也別想有」的情況下,大家都真正的「輸了」。早期亞洲影展臺港星愛國評審串連護航,日本人就取笑中國人輸不起,香港英文虎報影評人也曾公開指出臺港國片要有勇氣認輸才有救。筆者曾建議為了挽救臺灣電影,糾正同業的私心,有抱負的大公司,要從建立起「有勇氣認輸」的好榜樣、好形象著手。
永不服輸的精神
臺灣人在日本人統治時期,有一種永不服輸的精神是很可貴的,也就是不屈服於異族統治的民族思想(尤其是客家人),但是臺灣光復後,面對大中國主義,而有一切去中國化的狹窄的臺獨思想,這種永不服輸的精神,卻值得三思。
臺灣人永不服輸的精神,在李行導演的《汪洋中一條船》中有充分的表現,雙肢天殘的鄭豐喜,幼年時代學騎腳踏車,屢仆屢起,摔了七、八次,還是不會騎。這種精神正如屢敗屢戰,固然勇氣可佳,但屢戰屢敗,就該適可而止,重新思考再出發,不能鑽牛角尖。雙腳天殘,不能騎兩輪車是無法改變的現狀,為何不等待有能力買車時改騎三輪車,可見光憑永不服輸的倔強愛拚,不一定會贏,還要有智慧、時間來克服。何況人生難免有遺憾,才更值得回味。
「永不服輸」的精神與臺灣人的好面子也有關,有人以為認輸,就沒面子、丟臉,因此凡事都要爭面子,誤以為有面子才有尊嚴,失面子,就是丟臉,見不得人。於是不擇手段也要贏,才有面子。可以說「永不服輸」的精神,用於國家民族,是忠貞不二,用於私鬥,甚至兄弟、父子永不往來,就是氣量狹窄的愚昧觀念。歐美文化進步國家,少有人會如此重面子、不顧親情、友誼。值得我們反省。
結論
臺灣人從日本電影學習日本人的精神,似乎只學到軍國主義的壞教育,沒有學到現在日本人改變以往自私、固執、保守的老觀念,例如前幾年日本片《扶桑花的女孩》,在少女們的帶動下,老一輩日本人也努力求新求變,趕上時代的精神,將老礦區變為觀光聖地,這種改變舊觀念舊思維的努力,就很值得我們今天的臺灣人學習。
拍攝臺灣片的日本導演及其影響
日本導演是臺灣片的創始者
1922年起,有日本導演來臺灣拍片,等於是臺灣影片的開拓者。創始臺灣電影的製作。最初是1922年(大正11年),日本松竹公司導演田中欽,來臺灣尋找他的哥哥,順便拍一部日本輸出的電影《大佛的瞳孔》,從此陸續有日本導演來臺灣拍片,帶動臺灣製片業的苗芽和成長。
日片技術促成臺語片的誕生和成長
臺語片的誕生和成長,最值得欽佩的是創辦玉峰公司的林搏秋,他創辦的湖山片廠最具規模。他在東寶學習編導一年,是真正內行。他買十甲土地建影廠,除請日本顧問仿東寶建廠外,還建宿舍、教室及發電室等設備,並向西德購進自動錄音的攝影機一架及美式最新攝影機一架,還有燈光設備,相當完善。工作人員一律住廠,便利受訓及工作,先演話劇再拍電影,培訓方式仿效東寶的寶塚歌舞團。湖山片廠第二期工程於1958年7月完成啟用。第三期工程因臺語片出現第一次低潮而暫停,只拍了《阿三哥出馬》、《嘆煙花》、《錯戀》等幾片而停擺。培養了明星張美瑤是其成就之一。
何基明和邵羅輝能創始拍臺語片,也是由於他們在日本學到一些日本人拍電影的技術,何期明為拍臺語片創辦華興製片廠,並設演員訓練班。其次,臺語片興起後,拍臺語片的本省人,除留日派繼續以日片為師外,未留日而受過日本教育的林福地、郭南宏、高仁河、吳振民等等,亦都是以日片為師。同時,初次拍電影的外省人,以臺語片為實驗拍電影的最佳途徑,拍過臺語片的李行、李嘉、潘壘、汪榴照、申江等並以日片為師,原因是日本生活倫理多來自中國文化,尤其家族觀念接近,日片的題材結構、人物塑造容易學習。日片的電影美學,也容易偷師,比從西片中汲取拍電影技巧方便。
還有東北人郭鎮華主持的長河公司,有意提升臺語片水準。由於他在中國大陸東北時期,與滿映工作人員有來往,建立相當關係,特請日本導演及技術人員來臺,一邊拍片,一邊訓練人才。現在成為藝術名教授的施翠峰,由於懂日語,當時受聘該公司擔任編劇,與日人合作得很愉快。
長河公司請來的日本導演岩澤庸德、田口哲、攝影師宮西四郎,燈光師浩島繁義,在日本影壇都有相當地位。可惜當時臺灣電影檢查十分保守,第一部《紅塵三女郎》片中出現竹竿橫在小巷兩排屋簷之間的曬衣場,以「不清潔」的理由被剪掉;因劇情需要而出現的流氓也被剪掉;連配上開場白的大稻埕重重疊疊的屋頂也被剪掉。使得這部充滿寫實色彩的影片,因為電檢處的亂剪一氣而變得前後脫節以致觀眾看不懂,賣座自然奇慘(陳飛寶,1988:81)。
第二部片田口哲執導的《太太我錯了》,內容類似美國片《金臂人》,由游娟、鍾林、方紫、易明、江綉雲等合演。
長河第三部臺語片,是日本導演岩澤庸德執導的《阿蘭》,由小艷秋、江綉雲主演,是個戀愛故事。由於長河經濟實力不強,請來的這些日本名家,食住交通費用龐大,長河只拍了三部片,就把這些日人送回日本,基本演員也解散。幸好培養了一位明星游娟,後來還到過香港拍片,攝影師宮西四郎留臺,拍了多部臺語片。
日片進口對臺灣電影市場的影響
當時政府為消除日本殖民政策的影響,對恢復日片進口政策,採極慎重方式。1956年政府實施外片管制政策,日片進口配額只有美國片的十分之一,
但對臺灣的影響力卻遠非美國片所能比。因為看美國片純粹是娛樂,看日本片卻有懷舊的感情和崇日心理,因此日片成為臺灣電影市場的一枝獨秀,片商無不想盡辦法爭取日片進口,甚至發生賄賂官員,走私日片進口弊案,臺語片遭戲院退檔,幾無生存空間,引起監察院糾正。
以發行日片利潤投資拍臺語片
當年由於日本政府規定每年可進口兩部中國片,臺灣政府鼓勵國片輸日,凡有一部國片輸日的公司,可換一部日片配額。片商為爭取日片配額,乃投資拍臺語片,只要能運到日本海關,請中華民國大使館人士到海關看片,或將該片送到大使館招待僑社人士觀賞,大使館即可出具該片已在日本上映的證明,寄回臺灣,政府即可給予一部日片配額,作為獎勵。另一方面,日片商為避免被罵「奸商」以發行日片利潤投資拍臺語片,作為對本土影業的回饋。可以提高經營影片的身份,例如聯邦、中國、中育、永昌等都是如此投資拍臺語片。1964年起政府撥十部日片配額輔導國片,臺語片可改配國語拷貝,作為製作國語片業績,分配日片配額的幾點,也可賣十幾萬元。
戰後日本導演來臺拍攝的臺灣片
還有一種情況,臺灣觀眾既然那樣崇拜日本片,請日本導演或明星來臺灣拍臺語片,既可提升臺語片水準,增加日本味,還可以透過中日合作拍片的途徑,將臺語片運銷日本,開拓日本市場,增加進口日片配額,因此拍臺語片請日本導演執導,也曾是日片商投資拍片途徑。
據統計,從日據時代開始請日本導演執導的臺灣片迄今有廿幾部之多,除了前述長河公司請日本導演、攝影等技術人員外,其他公司也有請日本導演和技術人員。
請日本導演拍片,不但他們拍的影片水準高,他們工作效率高,善於時間、節省成本,也是最好的工作示範,讓臺灣導演學到不少。尤其學會特效技術。缺點是日本導演的作品缺少臺灣本土味,票房紀錄差,加以招待日本工作人員的食宿交通,開支大,不是低成本的臺語片所能負擔,後來拍國語片,成本也不高。
仿製日片中學習進步
中日同文同種,本來文化就很接近,加以臺灣被日本統治五十年,有意將臺灣成為日本本土的延長,太平洋戰後實施皇民化教育,將臺灣作南進基地,臺灣文化早已溶入日本文化,日本倫理觀念本與臺灣相似,尤其日本當年重男輕女的大男人主義,與本省人幾乎一模一樣,大家庭的婆婆歧視媳婦之爭,後母對前妻兒女的歧視虐待,也都和本省人非常接近,因此將日片故事改為臺灣本土化,幾乎只要將故事背景,從日本搬到臺灣,姓名、地名改一改,情節稍微轉變,就可變為臺語片的好題材。也因此有些臺語片汲取日片的美學手法,搬演同類故事之外,還有將日本片整部仿拍,片名也不改,變為臺灣版的日片,引起不少常看日片的臺灣知識份子反感、譴責。
其實,臺語片的仿拍日片,只是一種過渡,在仿冒中,臺語片導演研讀日本原劇本,如何分鏡分場,再看電影,自然會進步,學得不少基本技巧。50年代到60年代,日本工業也曾被人指責為「仿冒工業」,但是到70年代,日本已成為世界工業強國之一。當然,仿冒者必須記取「取人之長補己之短」只是過渡,必須及早跳出仿冒的範圍,創作自己的品牌。
還有中影訓練出來的電影技術人員包括洗印師、攝影師、剪接師,例如林贊庭、賴成英、林鴻鐘、陳洪民、……他們都受過日本教育,通日語,利用中日合作拍片的關係,送到日本電影公司觀摩,容易學習,回國後,拍國語片機會少,拍臺語片機會多,成為臺語片製作的重要班底,提升臺語片的技術水準。
採用日本電影教育方式和教材
臺語片的演員訓練,多用日本電影教育方式,生活教育與技能教育並重,玉峰電影公司的林搏秋坦言,他是採用東寶寶塚少女歌劇團的嚴格訓練方式,男女學員一律住校,分開管理,除了彩排上課,儘量避免男女演員私自的接觸交談,也不准隨訪客外出,未成名前,不得接受記者訪談。幾乎生活教育重於技能訓練,對老師、舍監都要尊敬,除了戲劇修養、表演修養、文學、舞蹈、音樂都要學。玉峰電影公司的教師,除林搏秋本人教表演,還請文學家張文環、音樂家呂泉生、舞蹈家李彩娥、導演吳振民等來上課。何基明的華興訓練班,基本課程、常識都是來自日本,一律要從場記做起,同時學表演,除了上課,還要做勞動服務、打掃。拍片時要幫忙搬機器、道具,各種實習,從認識鏡頭功能、表演技巧,樣樣都學。
亞州電影訓練班,不像玉峰、華興的完全日式化,但部份老師的教材,也翻譯自日文書刊,從電影理論的蒙太奇到電影表演的修養,多從日文中翻譯,只有少部份來自英文、好萊塢的實習為主。
臺語片的誕生和成長,受日片的影響很大,主要原因是五十年代前,本省人缺少電影創作人才,尤其缺乏電影編劇,雖然日據時代臺灣也拍過十幾部影片,但除了日本公司拍攝外,純粹臺灣人的作品只有兩三部,還依賴日本人的技術合作,尤其導演,多由日人擔任,已如前述。日據時代,拍電影的臺灣人,在臺語片時代只留下少數技術人員如李書、陳千萬、陳玉帛等攝影師在幕後服務,演員都不見蹤影。例如演過《誰之過》的黃梁夢,戰後當戲院排片經理,當然不會再出來演戲。最糟糕的是,臺語片受到日片的色情和暴力的影響,有些色情和暴力的臺語片,都不在北部上映,在南部上映可偷接成人電影的鏡頭,比日本成人電影還大膽,電影資料館現收藏的《蕉園男女》就是一例,至今仍可看到偷接的色情鏡頭。甚至有些臺語片不送去檢查,用其他片的舊執照冒充。還有將日片、A片鏡頭接入臺語片,在南部鄉村戲院蒙混上映,加速臺語片的沒落。
但受日片導演影響的國語片編導人員卻是受益非淺,直到80年代崛起的留美新導演,也受日片導演影響,甚至大師胡金銓的武打招式,也有不少學自日片。
臺灣電影特有的「日本味」
一、日本演員來臺一窩風
為了加強日本味:請日本導演和技術人員來臺拍片,無論古裝時裝都有日本味,例如長河影業公司請兩位日本導演及攝影、燈光、整組人員來臺,拍了三部臺語片《紅塵三女郎》、《阿蘭》、《太太我錯了》,由於六、七位日本人在臺的食宿、交通費用龐大,而票房不佳,趕快把他們送走。以後來臺灣的日本導演多是自己來的。
方法之二:只請幾位過氣的日本大明星或無名的日本新演員來臺,請會日語的臺灣導演執導,再加一些日本外景,可拍成假日片。有一部《再會吧,東京》,就是想做假為日本片,不料當時電影處拿出「殺手鐧」,不准國片中的日本演員講日語,日本味大打折扣,如果是中日合作片,日本演員超過規定要用日本配額才能上映,使得有些要賣日本味的片商偷雞不著蝕把米。
方法之三:冒用日本片名,或日本原著,其實內容可能只有小部份與日本片或日本原著有關,甚至完全無關,大部份都是臺灣創作的冒牌貨,這種現象相當普通。
二、改編日片及利用日本時代背景
方法之四:部份臺語片改編日片劇情或利用日本歌曲,雖然劇情和歌詞已完全臺灣化,仍有日本味,尤其沿用日本曲譜,保留日本味。
現代劇情的國語片或武俠片,也有不少改編日片,或利用日據時代背景。其中,張英拍攝一系列的抗日間諜片,為了抗日,當然時代背景必須在日本時代。第一部《天字第一號》,原是大陸時代,中電最受歡迎的出品。原著是舞臺劇《野玫瑰》改編,張英將時代背景搬到日據時代的臺灣和香港,由於原著戲劇性濃,又牽涉親情、愛國等感情風波,很能吸引觀眾,掀起臺語片一窩風拍抗日間諜片的潮。張英因《天字第一號》大賣座,找其他抗日的話劇來改編續集,留女主角的身份,貫穿續集,《天字第一號》續集,又有第三集、第四集到第五集。全部都是國臺語兩個版本,海外市場容易脫手,讓張英的日本味影片賺了不少錢。
三、《莎喲娜拉再見》
在所有日本味的臺灣影片中,黃春明根據自己小說改編,由做日本產品廣告的葉金勝自製自導的《莎喲娜拉再見》,應該是最成功的一部,在臺灣首映的成績雖然不理想,但在日本上映叫好又叫座。
《莎喲娜拉再見》的拍片過程相當艱辛,從籌拍到完成,前後費時三年,換了兩個導演,劇本也改了好幾次,而且請日本名編劇家大和屋竺擔任顧問,來臺指導,並請日本「千人斬俱樂部」七位演員來臺演出,費用相當可觀,可見投資兼最後執行導演的葉金勝的堅持和認真,與以往投機的賣弄日片風味為號召的國片作風完全不同。本片在拍製期間又請名導演今村昌平來臺,看過部份毛片,也提供不少意見。
原作小說完稿於1973年,1984年籌拍影片到1986年完成,費時三年製作認真,主要描寫日本男人藉名來臺渡假,集體買春故事,正是當年相當盛行現象,也是真實事件。
在本省籍的作家群中,黃春明該是最具有民族思想的作家,他的小說改編拍電影的《兒子大玩偶》、《看海的日子》、《我愛瑪麗》到《莎喲娜拉再見》,都可看出他的關懷本土的民族思想。其中《莎》片男主角對帶領日人買春的無奈,痛苦與憤怒,固然有不少是演員劉榮凱情不自禁的表現,也難免有導演葉金勝的化身。
《莎》片的日本味還可從兩方面觀察;一是用連串百年來中日關係的歷史重大真實事件作片頭,加強史實的真實感;其次,每個日本人的出場,都在銀幕上打出原來參加侵華戰爭的身份,檔案資料的字幕,既可與中日戰爭事件呼應,加強日本人由軍事侵略轉變為經濟侵略的形象,也是紀錄片式的真實表現。
電影中,一方面諷刺做日本生意的商人說自己「不是中國人,不是日本人,而是生意人」,這是一針見血的對無國籍論的批判,和抗戰時期罵漢奸「有奶便是娘」異曲同工。另一方面,又安排大陸來臺的退伍軍人做計程車司機,難忘自己抗日血淚,據說是由真實的計程司機演出,戲少而逼真有力。同時,另一輛由本省籍的司機開的計程車,則大唱日本歌,形成強烈的對比。
編導一再用對比方式,反覆探討民族的自尊、自覺的安排用心良苦,使主題表現更為深刻。無論從東洋味或影片本身的成就,都是難得好作品。
還有一點值得注意,編劇巧妙的比較了中日兩國幾代之間的民族自尊、自覺的不同。日本人上一代隨地小便,見酒色醜態百出,年輕一代便不再有(原著中沒有年輕人),這正是日本戰後進步的根源。片中的中國人,上一代忍辱偷生,還能記著國恨家仇;第二代受日本教育,奴顏婢膝媚日,便渾然無知,已難原諒;第三代更是盲目崇日,對國片毫無信心,如果這部片,是日本出品的話,可能戲院門前會大排長龍,本片上映時卻門可羅雀,這正是臺灣現實的悲哀,媚日、崇日的觀眾,多鄙視本土片,對有日本味的本土片毫無信心,結果多一敗塗地。另一部日本味特別濃的《黑龍會》(川島芳子的故事)票房也失敗。
四、小津安二郎與侯孝賢
1991年10月3日,黑澤明在東京記者招待會上,公開讚揚「臺灣新導演侯孝賢等鑽研日本溝口健二、小津安二郎等經典作品的深度,超越日本新導演,值得日本新導演學習」。這則報導,當天《聯合報》、《中國時報》、《自立晚報》都有刊登,黑澤明是從侯孝賢等人作品中看到日本味的突出表現,而讚許臺灣新導演研究日本片的用心。2008年2月北京出版的《電影藝術》雙月刊,42頁刊登侯孝賢導演談小津安二郎的電影,題為「真實與現實」,他說:
小津的電影是反思的,看完會越想越多,因為它的底層有一個結構,是他的影片的重點,……小津電影的結構,看似生活的片段,其實都有非常嚴密的結構。……例如《東京物語》的基層是整個日本戰後社會的變化,……他的電影不是直接的戲劇性,不像西方的電影,看到最後都會直接告訴觀眾所要傳達的意涵是什麼,是直接,東方電影和小津的電影不是這樣……
從侯孝賢分析小津安二郎的作品的結構,果然比一般學者分析小津作品深入,並以他自己的《海上花》為例,絕不直接描寫衝突,這一點與小津的思想結構很接近,侯孝賢說,我們對電影都秉持相似的態度,也可看成是東方人看事情的角度和習慣,表達感情方式。
侯孝賢自認與小津安二郎的觀念接近,並非模仿。《海上花》表面的男歡女愛,底層有著當時上海社會非常複雜的人際關係,這才是侯孝賢所要表現的歷史觀,看片時必須深入研究,才能有收穫。
侯孝賢能將日本電影的美學變為自己作品,例如焦雄屏評《冬冬假期》中那些原野、遠山稻田溪流的乾淨全鏡,有時配上沙沙的樹葉聲及蟬鳴,宛如山田洋次般流露出對鄉村的依露。而末尾外公、外婆兩老站在橋上平靜與安詳,也令人追憶起小津的《東京物語》的感人畫面。(1984.11.21.聯合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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