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書評以外04】系列散文的創作與批評

2021/6/3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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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書評以外04】系列散文的創作與批評

 

陳伯軒

  散文創作常常跟「有我」的傳統寫作意識有關,「散文是最被允許『有我』的文類,作者和敘事者在小說中嚴格區分,但在散文中兩者往往合而為一,敘述者可以採取主觀的態度處理題材,運用主觀的角度進行敘述。因此散文在內容、風格、主題等方面都離不開個人化色彩。所以,散文的語言也是很接近實際的語言行為」(鄭明娳《現代散文構成論》,頁2)。在這種情形下,許多評論家與作家都不免擔心散文容易陷入題材瑣碎、缺乏焦點的死巷。於是開始有人提出要拓展散文的文本空間。 

  所謂拓展散文的文本空間,亦即改變以往短製小品的創作,藉著一系列有規劃的散文創作,集中呈現某一主題。這樣的呼籲兩岸評論界皆已有人提出。鄭明娳認為,「小品散文雖然篇幅不夠龐大,但是小品文家卻不能自囿於狹隘的空間,他可以連篇成章,集章成書。單篇看它,乃是玲瓏精緻的小品文,但集合十數篇,甚至數十篇來看──如果作者有意把各篇之間用心佈置好的話──乃是一貫的生命,一本或數本散文集,可以表達作者完整的人格、人生觀、思想等等」(《現代散文類型論》,頁301),而張國俊也指出,「無論作家還是讀者,他們都需要深層次的全方位的靈魂的溝通,而不是表面化的單一心態的短暫契合,藝術散文原有的形式已無法適應當今時代和人類的需求了。於是,一些由短小散文組成的大的散文群出現了,這是我們稱之為的系列散文」(張國俊《中國藝術散文論稿》,頁362)。 

  這種系列散文的主張,在於擔心以往散文「閒散」、「零散」的創作方式,無法具體顯現作家的情感思想,而系列散文的創作不但能夠彰顯比較完整的思感體系,也能夠凝聚讀者(尤其是評論家)的目光,得到更多的注視。以作家創作的狀況來說,系列散文的寫作最為人稱道的或許是簡媜吧,她自言從一開始創作散文就是以散文集的方式呈現。也曾於〈雨夜賦〉自述散文創作觀:

散文這種文體,固然具備寬闊的腹地,去引進其他文體之所長,但也有先天侷限。就單純時空、事件人物、情感哲理而言,相對於複雜度較高的文體,更能做精緻、深潛的描寫;但就承受思想體系而言,顯出器量了。以致於單篇收攏成書,常有拆散七寶樓閣之感。這不是『散文』的錯,從另一角度看,其實並不存在清楚明白的規矩叫『散文』,只在與其他文體並列時才出現相對性的存在『散文』(更多時候,這兩個字統稱了不能內入其他文體的文章。)這意謂著作者可以在『散文』的大名號下自行決定他所要的面目。在如此自由的氣氛下,若還有散亂七寶之感,則是作者的問題了。(簡媜《夢遊書》,頁5-6)

從這段敘述可以明白,她對於散文那種拆散七寶樓閣的感覺並沒有給很大的評價,而希冀能夠有更整體的關照。值得一提的是,同樣是主題是創作,我們也會發現作者對於各篇散文呼應主題的緊密程度要求不同。例如林文月《飲膳札記》、《人物書寫》、《寫我的書》等比較偏向先設定某一主題,創作的各篇散文兜攏成冊;楊牧的《疑神》、《星圖》則偏向以書寫「一本書」的方式作為創作目標。從散文類型來說,手札式的文字像是張讓《時光幾何》、林文義《時間歸零》之流,也可能被視為系列創作或長篇散文,但是那與楊牧或林文月的創作方式又大不相同……,這都是提出系列散文時候必須要更加仔細去定義分別的。 

  當學者與作家都提出呼籲,認為對於散文創作需要以系列散文的方式拓展文本空間,以顯示作家較完整具體的思感體系。那麼,散文評論者也應當增加評論散文的向度,即觀照到「散文集」的批評。以散文集為單位的評論,可以觀照的面向包括篇章之間的安排、各篇於主題之間的聯繫關係,甚至是各篇彼此之間的關係以及篇幅長短是否協調……。可惜眼前的散文批評幾乎沒有評論家以這樣的角度提出討論,所以我們可以看到許多主題式的散文集,會有主題扣合並不緊密、或是各篇篇幅大小失衡的問題。 

  強調系列散文或主題式創作,無非是要使讀者的眼光具焦,成顯較完整的思感體系。但是我們也必須警覺,當我們的眼光被作者朝著作者原本設定的方向望去,那聚焦的動作本身也是一種侷限。以簡媜為例,在這種主題式創作狀態下,絕大多數的人容易從《女兒紅》或《紅嬰仔》去探究簡媜的性別意識以及對於女性的關懷,但是一旦我們搜索了其他的文本,就會發現這樣的關懷是已經在創作的當下有意識地包裝了。 

  因此,如果們要從散文文本探究創作者的思想情感,必須注意到兩個原則:(1)、全集式的閱讀:了解作家對於某一議題是否有著一貫地立場或關懷。(2)、斷章取義的讀法:如果某作家賺寫了許多文章表達愛護鄉土的立場,那麼我們除了將這些文章蒐集其來進行討論外,也必須從那些與愛護鄉土的主題無關的文章中,去尋找其他相關的線索。在主題不相關的篇章裡,若透露出相關的議題,則往往是作家無意識而缺乏掩飾的情況下表達的立場,那則視更加珍貴的線索。 

  當散文創作者與評論者都焦慮於現代散文不夠受到評論界正視的同時,系列散文的創作模式能夠有效地展現作家所關懷的議題。那麼在議題研究為導向的情況下,散文自然也就容易得到許多討論,某個作品或作家一旦有機會進入文學批評內在的循環機制下,那麼就可能成為了典律,享受接踵而來的美名讚譽。而我之所以認為在系列散文創作模式外,也應該有相對應的批評方法,亦是本於藝術性批評的立場,希望藉由藝術性的討論能夠產生研究方法上的平衡。換言之,儘管我們沒有辦法臆度作家創作的動機,但是系列散文的主題式創作方法,既然可能讓作家得到操作議題進而受到矚目的可能,那麼他們也應該負有在系列創作時所該具備屬於此創作模式應達成的美學要求。 

  事實上,嚴格說來系列散文應當不只是在題材上呈現系列,也有可能是在創作手法或藝術層面成為系列。例如林文月的《擬古》整本書都是以模擬作為創作的方式,在題材內容上並無刻意聚焦。林文義的《不是望鄉》(後更名為《蝴蝶紋身》)則是限制創作字數在三章稿紙(1800字)之內,而《大地之子》(後更名為《從淡水河出發》)則刻意限制字數在1500字左右。這都是作家有意在創作方法上進行一系列的試驗,應當也可視之為「系列散文」。然而我們回顧鄭明娳或張國俊的主張,便會發現他們拓展散文文本空間的用意,顯然不包含創作手法的考量。這也可以看出散文研究者隱然存在對於議題凝聚的焦慮。 

  從以上的討論來看,我們明白某些學者與作家都提倡系列散文的創作,而這樣的創作確實也有其美意與效果,並且行之有年。但是對於相對應的閱讀批評法尚沒有足夠的討論,在方法論上幾乎是一片空白。對於這樣的創作模式的批評,或許還需要更多的實際操作演練,才能慢慢歸納出一些有效的規則與方法。

 

--2008年06月初稿

--201023日修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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