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讀書筆記)現代詩人之4:鄭愁予
一身兼有詩人、散文家、翻譯家、學者等多重身份的楊牧於2020年3月13日過世,他的過世,在我心目中,大概就是台灣全部現代詩最後一家熄了燈的酒店了。
如果把1949之後台灣現代(1949以還)詩的發展視為一個單獨發展出來的文類,與中國(從五四以後)做切割的話,這大約70年間最棒又含融了不同風格的作品,只表現在八個詩人身上。
周夢蝶、余光中、洛夫、羅門、鄭愁予、商禽、瘂弦和楊牧。
其中瘂弦早就斷筆了,鄭愁予近年亦無作品,因此,可以說,在楊牧之後,1949年到2020年的現代詩基本已完成了。
此後,當然,還是可以有人繼續寫不管是否被認同或是否有爭議的詩,但那就不該叫現代詩了,就是自由詩,因為連一行都能成詩的話,詩還有不自由可言嗎?

■1998年中國廣西教育出版「中國新文學大師名作賞析」的套書,我負責了《瘂弦、鄭愁予詩歌欣賞》的「鄭愁予」部分,而台灣的秀威則在2019年重新出版了這本書。
在這本書於中國出版後這些年,鄭愁予幾無新作,因此,2019年從廣西教育出版社脫胎出來的《傳奇──鄭愁予經典詩歌賞析》 中,我對鄭愁予詩歌藝術的定位至今「有效」。
很多詩評論者在品評一些重要詩人時,會去注意其「風格」轉變,例如余光中,說他有什麼浪漫主義時期、新古典……;說洛夫有什麼超現實時期、回歸古典時期……但在我看來,這些所謂「時期」,多半是因題材的轉換而有所不同,但在語言風格上,仍可尋出其脈胳。
老實說,在幾個重要的前輩詩人中,真正在「風格」上做了大大大大大大……大的轉變(不僅題材,還有語言風格)的,只有一個──
鄭愁予。
你看到「平靜的湖面,將我們隔起/鏡子或窗子般的,隔起/而不索吻,而不將昨夜追問/你知我是少年仙人/泛情而愛獨居」(南湖居──南湖大山輯之七)。
再看到:「一張空白的卡片是一張照片的背面/(當歲月與山河不可翻轉了)/它在安詳地壓著一個謎/是未開的百合在白中隱藏童貞的祕密?/是我年老時面對白髮的鏡子?/卻什麼都不是,我只要寫上/這樣的白,是述說那日武昌以後我去國之悲傷的」(一張空白的卡片),估計很難想像作者是同一人。
我在〈悠悠飛越太平洋的愁予風/鄭愁予詩風初探〉文中提到,在「抒情」的大號召下,鄭愁予詩可劃分成兩大類:第一類作品由於完成較早,呈現出「少年說愁」的風味相當濃厚,許多「經典」作也完成在此時期。第二類詩作,則大體呈現了在美國的華裔移民的內心世界,這內心世界其實也反映了移民們對文化認同的徬徨與失落,以及因空間的阻隔而生的對故土故人的緬懷與思念,其實也是「移民文學」一部分
我個人認為,鄭愁予的轉變,可能不是有意的,因為他在離開台灣到美國之後,曾停筆了好一段時間,再提筆時,不僅是題材必須因應他生活環境的轉變而轉變,語言的使用策略顯然也轉變了,語言策略則多少因其接觸的風物和文字而不知不覺做了調整,但無論如何,轉變,也讓嗜讀其早期柔美詩篇的讀者很不習慣。
語言的使用或許真的會因時間的阻隔,心情的轉變,而產生質變(我不去討論是變好或變不好),但這樣的轉變,又反過來讓讀者更加珍愛他那些流傳甚廣的「少作」。
尤其是在他當年寫山林的作品,試舉一首〈北峰上〉:
歸家的路上,野百合站著
谷間,虹擱著
風吹動
一枝枝的野百合便走上軟軟的虹橋
便跟著我,閃著她們好看的腰
而我鄰舍的頑童是太多了
星星般地抬走一個黃昏
且扶著百合當玉杯
而那新釀的露酒是涼死人的
童話的意象賦予山林嶄新的面貌,在文學史上,我目前還沒看到有人能出其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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