祖和珍到台北渡蜜月,第一天便大吵一場,還嚷著離婚,他們在路上分手,祖在東孝忠路流連,未幾被一間佈置優雅的咖啡廳吸引進去,咖啡的香氣牽引著他。他挑一個近角落的座位,避開那些一雙一對的情侶,一位老伯坐在隔鄰的座位,看上去大概已過七旬,眼神卻充滿盼望。他穿著一套深藍色西裝,紅藍相間的鈄紋領帶,西裝外套的胸袋上還繡了一個徽章,細看之下,原來是祖讀的那所大學的校徽。
那位伯伯看見祖注視著那個徽章,謙和地笑著點頭,他的聲線出奇地清脆:「你也是這所大學的學生嗎?」
「是的,已是幾年前的事了。」
「這款式,現在恐怕沒人會穿的了。」伯伯唏噓地說。
祖和伯伯都相視而笑。
祖覺得這位穿上「校服」的長輩蠻有趣的,好奇地問:「一個人來台灣玩嗎?」
「我跟太太一起來的。」
祖心想:應該是結婚週年紀念吧。真幸福,要是我跟珍老了的時候也來這兒慶祝就好了。
「她在哪兒?」
「她到了附近買點東西,一會兒便回來。」
祖看見他檯上已放了兩份午餐,熱騰騰的,應該剛剛才從廚房拿來的。
兩份午餐都不相同,祖問:「我想你很了解你太太呢,不用問就知道她喜歡吃什麼。」
伯伯笑說:「當初拍拖,僅僅是吃的問題,也花了許多時間吵架﹗」
祖很有同感:「女人就像一個啞謎,總是要害你瞎猜。心口不一嘛。」
伯伯會心微笑地問:「你結婚了沒?」
「剛結婚了。」
「那你的太太呢?」
「我想她在酒店吧。」
「不是有什麼問題吧,噢,對不起,我不應這麼多管閒事的。」
祖把如何跟珍吵架一一告訴伯伯。
「夫婦倆相處真是個大學問啊,好像吃的問題,對男人來說微不足道,但對兩夫婦而言,就已經充滿微妙的相處之道了。」
「或許我在這方面永遠是個小學生吧。」
「年青人,朝好的那邊想吧,人生得一伴侶是很不容易的事啊。」
「珍已是我第四個女朋友了。難道你一生就只愛過你太太一個?」
「每當我嘗試跟另一個女孩子開始時,才發現我太太其實有許多我沒留意的優點。你說奇怪不奇怪?」
「說真的,我很羨慕你和你太太。」
「愛情永遠要靠兩人默默耕耘,才能有收成正果的一天呢。」
這時候,一位上了年紀的女士緩步進了咖啡廳,正朝他們這邊走來。
她和伯伯同樣擁有斑駁的銀髮,紮著一條短短的辮子,用一個淡紫色髮夾蓄著,臉上掛著溫婉的笑容,不施脂粉,卻高貴漂亮。她坐下的時候,輕握著伯伯的手。
伯伯笑說:「祖可是我們大學的學弟啊。」
「對啊,」祖接著說:「我也沒想過在這裡認識到學兄學姊呢。」
女士說:「能夠認識你,看來我們這次渡蜜月收穫真豐呢,。」
祖驚訝不已,伯伯笑說:「我們跟你一樣,來台灣渡蜜月。」
祖尷尬地說:「對不起,我還以為你們慶祝週年紀念呢。」
「我們相識過半百載了,只是有一段日子因戰禍失散,輾轉數十年。我曾想過再婚。嗯,若我真的這樣做,就會後悔一生。」
祖看見他們十指緊扣,好像明白些甚麼道理。
當倆老有說有笑離開時,祖才發現伯伯沒了雙腿,女士替他推輪椅。祖明白有些關係是不能輕易放棄的。
祖離開咖啡廳,到花店買珍最喜歡的玫瑰,奔回酒店去。
《子遴 字說自話——鄭子遴作品集》Google Bookstore有售:
https://play.google.com/store/books/details/%E9%84%AD%E5%AD%90%E9%81%B4_%E5%AD%90%E9%81%B4_%E5%AD%97%E8%AA%AA%E8%87%AA%E8%A9%B1?id=iJxoCgAAQBAJ&hl=zh-TW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