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歐華作協專欄】恩麗:安妮

2019/8/2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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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歐華作協專欄】恩麗:安妮

夏天散步的時候,我和女兒總是會邀上安妮,安妮她仿佛也在等待著這個時刻,她會很樂意的帶這她的小狗和我們一起去散步。在散步的路上,我們談笑風生,我們無話不說,我們儼然成了三世同堂。

                                             一

和安妮的認識是在我有了女兒以後,每天推著小童車去散步,常常經過安妮的家門口。她在她的花園裡不是修花就是剪草,或是坐在她那偌大的花園裡小憩。剛開始的時侯,我們會相互問候一聲。漸漸地,當她在花園裡看見我們時,就會走過來。和我聊上幾句,欣賞著我女兒這個小生命。她很喜歡,也很羡慕。

我女兒出生以後,我的母親曾來德國。每當她推著女兒的小童車散步回來,總是會對我說,隔家兩條街以外,那個十字路口的老太太真是一個熱情好說話的人。每次見到我總是說很多的話,我雖然不懂她說什麼,可是我還是用漢語回答了她幾句。每每這時我就覺得這兩位老太太真是太可愛了,她們用兩種完全不同的語言在交談。本來問候和關懷是用心來相互理解的,所以,兩種語言也沒有關係啦。當然我也就知道了那個兩條街以外,十字路口的老太太就是安妮了。

半年後,我的母親回去了,當我再見到安妮時,她總是會問,“你的媽媽好嗎?”

我說,她挺好的。

“你打電話或寫信時,請代我問她好。”她說。

我說,“ 謝謝,我會轉達你的問候的。”   這以後當我再見到安妮時,似乎又多了幾分親切感。

                                            

                                               二

在德國,人們之間交往,同事也好,鄰居也好,無論在外面打的多火熱,一般不把人帶回家。可是,有一次,安妮對我說:“ 恩麗,我們認識已經這麼長時間了,不要總是站在外面說話,到屋裡來。”   我隨著安妮進了屋,這是一座老房子,屋裡的陳設也很陳舊。最顯眼的就是客廳牆上的照片了,在這近兩平方米的牆面上,述說著這個家族的歷史和故事,安妮今年已是86歲的老人了,那些黑白發黃的照片上安妮的祖輩們述說的歷史已太久遠。我的目光停留在一張黑白清晰的結婚照上。安妮介紹說:“這是我50多年前的結婚照。” 我看看眼前的安妮,再看看結婚照上的安妮,雖然說歲月已碾過她的額頭,可是她的腰板還很挺拔。接著安妮指著照片繼續說:“這是我的大女兒以及她的丈夫和孩子。” 她的大女兒很象安妮,不是很美,但也不象德國女人那樣粗壯。安妮又接著介紹,“這是我小女兒以及她的家庭。”我看安妮的小女兒很象她的父親,她的父親不祘英俊,可也是高大魁梧,五官端正。接下來的一張彩色結婚照,我一看就知道,這是安妮的兒子和媳婦,他們就住在安妮的樓上。安妮接著說:“他們結婚已很多年了,他們一直想有一個孩子,可是不知為什麼不能如願。看來也不會如願了。”

安妮沒有談她的丈夫。我想安妮她已經86歲了,她的丈夫可能已經成了故人。所以沒有問,怕引起她的傷心。

轉眼我的女兒已經會走路了,再散步的時候,看見安妮就會邀上她一起,有時也會在她的花園坐一坐,喝杯茶,談談天。我的女兒和她的小狗在草地嘻戲,其樂融融。我和安妮無拘無束,我們從來沒有德國人的那種預約,我可以隨時按她的門鈴。如果遇到下雨,就去她的冬季花房或是客廳坐坐。

 

                                                 三

當我再 次停留在她的結婚照前時,她指著她的丈夫對我說:“ 這個傢伙40多年前就離家出走了。 ”

“離家出走! ” 我很震驚,疑惑地問。“ 他去哪裡,他現在呢? ”

“ 他去了奧斯那布呂克( 德國的一個城市 ),現在還在那裡。”

安妮顯然有些沉重地接著說:“ 那已經是40多年前的事了,那時孩子們都還小,還有一個重病臥床的婆婆。我整天忙碌著,突然發現他的脾氣越來越暴懆,甚至有幾次動手打起了我。我當時驚訝,這是怎麼回事? 後來才知道,原來他在外面有了其他的女人了。等我們都知道真相後,他索性就在外面和那個女人同居了。再也沒有回來看望過我們,甚至他那重病臥床的老母親,儘管他那時住得離我們只有6公里遠的地方。”

安妮接著說:“我一直護理著他的母親,我做不出也不可能把這樣的老人送走。她是感恩的,雖然她由於腦中風不能說話,可是她可以寫字,常常我會看到她寫給我的紙條,上面寫著: 謝謝! 安妮 ! 上帝看見你所做的一切。上帝見證著你。”

“每每這時,我都感到一陣溫暖,老人真是太可愛了。”

等到他的母親去世後,我就收到了他的律師的信,是他的離婚書。辦理離婚的時候,關於這座房子和花園有兩個方案 ,一個是這座房子和花園是我們倆共同財產,一家一半,他給孩子們撫養費至到18歲以及我的生活費。前提是房產得賣掉。另一個方案就是房產歸我,但是他就不再負責我的生活費用以及孩子們的撫育費也將折算扣除。我接受了後者,因為當年我還年青,可以養活自己,賣掉房子我們母子四人去那裡?就這樣,這座房子和花園現在在我們手裡。”

“房子是留住了,可是生活怎麼繼續呢?   結婚前我是柏林政府機關的秘書,那是戰前。結婚後相夫教子,早就沒有了工作,我除了做秘書時會打字外什麼都不會。一天,我的大女兒對我說: ‘ 媽媽,我們就挪出一間房來,開一間腳護理診所吧。’ 這樣我就去學了腳護理課程。拿到了證書後就開了這間腳護理診所,這樣我可以在工作的同時,照顧到家,照顧到孩子。你看我就這樣過來了,我覺得我過得很好,孩子們也都孝敬。”

安妮說這些的時候,沒有激動,平淡的就象說著別人的故事。我又追問: “他後來怎麼樣?”安妮回答道:“他後來和那個女人結婚了,又生了一個女兒。前幾年那個女人也死了,他自己也得了肺癌,開了幾次刀。”

我說,“罪有應得!這是報應”

安妮說,“不這麼說,他現在和我無關了。”

 

                                                       四

一天,我在安妮的家門口看見她,那天她穿著挺拔的白襯衫,黑色背心,黑色褲子,髮型也是理髮師整理過的。很精神,很有節日氣氛。我笑著快步走上前問‚“ 安妮,你今天好漂亮,要出門嗎?”

她答道, “ 我剛從奧斯那布呂克回來,我大女兒的婆婆過80歲生日 ,我都80多歲的人了,還參加什麼生日聚會,可是我的大女兒要我一定要去,我也沒有什麼節日的裙裝,就這樣去了。你看可以嗎?”

我說,“ 很好的,很精神。”

“你看,你看,你笑我了吧 。”

“ 沒有,真的。”

說笑間,安妮建議出去散散步。

散步的時候,想到安妮是剛剛從親家的生日聚會回來,我突發奇想,問安妮:“ 你今天看到你的前夫了嗎?”

“不,他更本都不能起床了。動了好幾次手術,肺也切了一半,肋骨也拿了幾根,呼吸都要靠氧氣。”

我聽了後,興災樂禍的 說:“ 這就是報應!”

“別這麼說,我不咒他,時光都已過了40多年。他和我早就沒有關係了。雖說近幾年他曾試圖通過孩子委婉地想 再會來。我不願意了,真的不願意了,我不想和他有任何關係了。”

我一時無語,後悔又提到了這樣一個不愉快的話題。一會兒,我聽到安妮的喃喃自語:“ 也許,我也有錯的地方。”

“什麼,你有什麼錯?”我一付打抱不平的樣子。

“是啊,也許當年我太忙了,忙孩子,忙婆婆,把他給忘記了”。

啊,真是一語驚天!我似乎在這一瞬間懂得了很多很多......

 

在和安妮告別的時候,我和安妮擁抱道別。安妮囑咐著:“有空就過來,我們再去散步。”我說: “一定,一定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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