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
【我想轉過身去，卻依舊只注視著你。】
那天之後，我再也沒有刻意去想當時的難堪，包括那個萍水相逢的失落。
就這樣把一個寒假過到了最後，剩下幾天的閒適，我決定以最安靜的方式度過。去了金石堂，最初的目的大概只是悠悠晃晃，但我似乎要在有書的地方才能真正讓心情沉澱下來，專屬於書的香氣彷彿可以放慢我的腳步，不再急匆匆地橫衝直撞。
或許我從來不適合快節奏，從來不適合複雜吧！
其實心情多多少少還是會受那天的事影響，我氣惱自己的自作多情，接連著幾天用鋼琴麻痺自己的聽覺和思考，把全部的感情都哽在了心裡。
比難過要平淡一點，又比平淡要難過一點，有些暈，大概還有一點腦衝血；也發現自己比想哭要來得平靜一點，比平靜再想哭一點，有些慌，大概還有一點不知所措。
我開始體會思念是怎麼一回事。
「終於找到你了。」
坐在地上捧著書看的我聞聲抬頭，一下子反應不過來。那個老是在我腦海裡浮現的臉龐，真真切切地出現在我眼前。
「好久不見！」他低下身坐到我旁邊，以一種輕快的語氣說道。
我就這麼看著他，腦袋一片空白。
「打電話到你家，你媽說你出門了，我猜你去了環河公園，結果到處都找不到你，我還去了上次義起喝茶的店喔……」他音量不大，卻輕易而清楚的敲打著我的耳膜。「後來想想你愛看書，就把每個你去過的書店都找了一遍，沒想到你竟然在離家最近的一家。」
他笑著說，而我愣著聽。
如果我都不在這些地方怎麼辦？如果我只是在頂樓吹風怎麼辦？如果他找不到我怎麼辦？我又沒有手機，像他那樣的找法是要找多久？
「我還想過，如果都找不到的話……」他側過臉，與我對視。「就去你家樓下等你。」
「如果沒等到怎麼辦？」下意識的，我問。
他停頓了一下，彷彿從沒想過這個問題。是哪來的自信，覺得一定會找到我？
「如果沒等到……晚一點打電話到你家，你總會在家了吧？」他再度笑了，笑得我的世界都為了這個笑容而停了。
我忘了要問他解釋不告而別的事，好像只要他在我面前，剩下的都不在乎了。
原來我這麼想他……原來我真的好想好想他。
「我有用即時通找你，可是你一直沒有上線。」他邊說邊把玩著手上的手表。
「嗯，放假了反而不太用電腦。」我回答著，卻不是完整的答案。其實不上線是有種賭氣的意味在－－因為你不告而別，那我也不跟你聯絡了。
很幼稚，我知道，也嘲笑了自己好幾次，卻怎麼也提不起勇氣去打開那個可以立刻找到他的對話框，總是想著如果他不在線上怎麼辦？如果他沒有找過我怎麼辦？最後，還是沒有打開。
「什麼時候回來的？」我收起手上的書，站起身。
「昨天晚上。」他跟著站了起來，撫過那本我剛放回去的書。「對了，我的期待呢？要給我了嗎？」
我轉頭看著他，突然想起他出國前的那天、和那夲小說。「被……借走了。」
正確來說是被搶走了，但在說出口前，我決定避重就輕。
「誰啊？」他的表情變得很快，像是陽光突然被雲遮住，語氣很低，讓我的心顛了一下，見我沒有回答，他柔和了陰沉，微微牽起笑意，卻還是暗的。「誰借走了？」
「亞如。」
「喔。」
我別過臉沒有看他，我害怕那樣的表情，而冷靜的單音節，又像是在說他不在意一樣，我猜不透。
「那就不要那夲了，你還有別本吧？借我。」太陽又再次從雲朵後探出頭，好像剛剛的陰沉從不存在一般。
「有是有，你什麼時候要？」我想轉過身去，卻依舊只注視著他。
「現在。」他笑著，拿起那夲我剛剛看過的書就往櫃台走。「我買下來送你，然後先借我看。」
「喂……啊！」聞言，我一急便伸手拉住他，沒想到他轉了過來，書舉起來就敲在我頭上，不是很痛卻也無法忽略那不舒服的刺癢。「哪有人這樣的！」
「有啊，你看到了，就是我。」他一臉得逞的笑，不理會我的阻攔，逕自結了帳，滿足的把包裝好的紙袋抱在懷裡。
我為他的淘氣感到無奈，同時又覺得這樣的他可愛至極，有著孩子氣的執著，我卻不討厭這樣的執著，因為對象是我，還有我們之間的約定。
彷彿再看見那天環河公園邊的微光，當我們走出書店的時候。
「你笑什麼啊？」回神，我看見他站在我面前，一如往常的笑容，暖暖的笑容。
我搖搖頭。「心情好。」你回來了，所以心情很好。
「我還以為……我這樣突然走掉，你會怪我沒跟你說。」他低聲的說著，像是坐錯事的孩子般。
原本沒打算追究的事情，他卻主動提起。我收斂了笑意，突然想起自己一廂情願跑去機場的事情，比起他沒有告訴我出國的事情，後來的事情更讓人感到難過、難堪。
「老實說，剛開始有些不能理解。」想了想，我決定把自己最真實的感覺告訴他。「可是後來想想，每個人都有自己的計畫，這些計畫也不見得一定要告訴別人。」
這是我的習慣，即使我好奇得要死，也會記得留點空間給對方，因為我希望我自己也能擁有這些空間，能夠不用多說、不用事事告知的個人空間。
「你……」他開了口，不安的口氣卻讓空氣變得悶窒。「有沒有覺得難過？」
「嗯？」我看向他，有些意外他的問題。
「我是說……我沒有告訴你我的去向，你會難過嗎？」
他盯著我，我凝視著他，一會兒，我笑了，輕輕的牽起嘴角，搖頭。比起之後發生的事情，你的不告而別，一點也不會讓我難過。
因為比起說是難過，那更像是害怕，害怕自己再次面對被孤獨留下的害怕，但這些，我不會告訴他。
「……原來如此，我懂了。」他移開了視線，轉過身去，聲音輕得幾乎聽不清。
他抬腳往公車站走去，我跟在他後面，我們再沒有對話，只是靜靜的看著來車，並肩卻一點交流也沒有。像是刻意的沉默，卻又順其自然得理所當然，對話於我們之間原本就不太有，可是此時此刻我竟有些不自在，好似這不曾出現過。
不曾出現過，卻似曾相識。
公車來了，他抬手攔車，我卻伸手拉住他。「詩彥。」
「嗯？」
「詩彥……」我正在不安，我感到很強烈的不安，我不知道我為什麼要叫他，就只是單純的叫著、喚著，看能不能驅散一些突然來臨的徬徨。
「怎麼了？」公車走了，他轉過身，而我抬眼對上他的眼。
是我熟悉的擔心。「……你不會離開的，對吧？」
他眼裡的擔憂轉成震驚。「曉語？」
「你不會再離開的，對吧？」收緊那隻抓著他的手，我想我心底裡正迫切著，迫切的希望著……
一個承諾。
「對吧？」
一個讓我可以完全把心給出去的承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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