往事。
他說很羨慕我如今生活。大概很多人都很羨慕吧。大部份文青在年華正盛之際,或多或少想像過有關漂流。很少隨身行李,幾本書,幾張唱片。一本護照。有壯烈有靜謐。有清醒有著迷。身體力行的把每時每刻活成故事。漆黑裡燃一盞燈,生命片段降落成筆下情節。
我笑。你年輕時那麼不安於室。倒沒想過你會結婚定下來。
我也沒想過。他說。時候到了吧。
深夜在米蘭。收到來自一個陌生人的訊息。寫。「我們在無人的荒原手牽手。等待第四十四個日落。」
閱畢好奇。問如何看到我十年前的舊文。
那就十年沒見了。說了他當時的暱稱。我莞爾。
那年他剛建築系畢業。我大三。上課打工之外時間全拿來寫詩做夢發呆。每天套襲花裙拎大背袋走一小時到淡水河畔。坐在長堤盡頭。畫畫,塗鴉。聽妮娜西蒙、無伴奏大提琴。把自己置身在落單的帶刺泡泡。飛不高也戳不破。
那時我想我快樂。
那時我想我快樂我的確快樂。而日子那麼輕太輕了反而容易浮躁。想找一些什麼放在心上來感覺踏實來分擔一些空蕩。當我環顧。四週充斥貪婪臉龐無神眼光。我寧願活得如身邊一切與我無關。
不斷在網上寫些什麼。這個文字飛揚的男子傳訊給我。他稱自己帕格尼尼。他打宿舍室內電話給我在深夜壓低聲音聊天。談自己跟別人寫的詩。談校園中事。談拉曼赫尼諾夫談想去旅行。談他喜歡的建築談我最近念的散文。找天我們一起去北美館。找天一起去這裡那裡。找一天。說了好多找一天。如此一年許。某天我發燒剛退。他打電話來說他回校看學弟妹評圖。我在系館樹蔭下等他。一月最後的灼熱陽光。他帶我到淡水出海口。他說畫不出圖時總會跑來這裡,睡個無人打擾的覺。面對面我們話反而說得少。聽貝殼沙灘上海呼嘯過沙。
他回高雄。我回宿舍後發了好幾日的燒。可是再也沒有他的消息。痊癒之後我如往常。下課後套一襲花裙子拎著大背袋走一小時到海邊。畫畫,塗鴉。和往常一樣和邂逅他之前一樣。聽切貝特他直白冰冷得近乎無情緒的演繹安定我無計可施的疑惑焦慮。有時是黃昏。有時是深夜在海邊等天亮。日出及日落天際的橘及黃多麼相像又多麼不像。我以為的日出輪廓只是一場夕陽沉入海中的誤會。
十年裡找你很多次。直到今日福至心靈,用這首詩搜尋連來連去才連到你的臉書專頁找到你。他說。
這首詩是寫給你的啊。我笑。可是如果你不提,我也忘了。
我後來寫了幾首詩給你。但你大概沒看到吧。那時擔心你畢業後得回馬我又要去當兵。就想長痛不如短痛。可是後來很後悔。再找你就找不到了。
我欠你一句對不起。他說。對不起。
都已過去。如果你不提,我也忘了。我笑。大概你給我的痛不夠驚天動地。後來也經歷了更巨大重要的事情。
記憶荒原裡有許多不堪一提,也不乏許多微小美好。我曾忘掉。但當記起也不算打擾。都已過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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