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朱文輝:瑞士華文微型小說的發展風貌──兼與中國本土及瑞士德語微型小說比較〈三〉
2015/12/1 下午 02:30 資料來源:朱文輝
圖片來源/朱文輝
肆、華洋微型小說書寫風格的比較
一、散文寫意vs邏輯寫實
中文是寫意的語言,洋文則寫實,故語文之不同,用來創作微型小說躍入讀者(尤其華語讀者)眼簾的感覺便不一樣。同是一篇作品,中文讀來必需潤口悅眼、行雲流水,始能引起華語讀者的同感與共鳴。外文(特別是德語)則言簡意賅,直捷了當,就事敘事,把一則故事爽爽朗朗地講出來。換言之,中華語文是一種詩情畫意、追求意境的文字,串成文句的結構便饒富曲折而充滿意象(寫意);西洋文字講究思考邏輯,具象而寫實,串成文句的結構便開門見山,乾淨俐落,行文所指所言讓人一目了然,多是靠具體的故事敘述來營造場景氣氛及人物的心層境況(寫實)。
然殊途而同歸的是,兩種語境書寫小說,都不能不懂得使用《文學的語言》以及《心靈的語言》,這是一種美妙的語言,它能引起讀者的共鳴,會感動人。茲舉一個35行微小說為例──
碰到搬家,就會冒現一些想丟卻又不舍的東西。這股不舍之感或許就是因為這樣而變來的:對,就是那把有白色小圓點的大紅傘。有一天我爺爺散步,見到這把傘擺在店櫥窗裡。傘是張著的,店門則半開。爺爺透過門瞧見一位年輕的姑娘,滿臉不太是熱衷於賣傘的模樣,然卻洋溢著一付準備隨時迎接其他任何一類喜樂的表情。雨勢正大,爺爺便一腳踏入店內。話題有四:傘、雨、她、他。他是怎麼千變萬化將之混合在一塊的,我不得而知,反正是浪漫有加地將絃樂四重奏調和成一氣就對了。一想起爺爺兩眼閃耀著的輝芒,只要他手裡再握著傘,我就聽見音樂;如今只要我瞥見傘上那些白色小圓點,奶奶逗趣的笑聲便會在我耳邊響起,洋溢著一付把快樂贈送出去的喜悅,這種快樂一直擴延到我身上,也就是她最小的孫子身上。我下定決心,將來要選一個陰雨綿綿的日子把整個故事講給我孫子們聽,然後將這把傘送給我最小的孫女。 【朱文輝譯自瑞士作家福利慈˙魏德模/Fritz Widmer的35行微故事,35-Zeilen-Geschichten, 1989年蘇黎世Werd Verlag出版社,第122頁】
以上短短的370個中文字,毫不含糊地呈現了《文學的語言》(傘是張著的,店門則半開 / 話題有四:傘、雨、她、他。他是怎麼千變萬化將之混合在一塊的…) 和《心靈的語言》(一想起爺爺兩眼閃耀著的輝芒,只要他手裡再握著傘,我就聽見音樂;如今只要我瞥見傘上那些白色小圓點,奶奶逗趣的笑聲便會在我耳邊響起,洋溢著一付把快樂贈送出去的喜悅,這種快樂一直擴延到我身上,也就是她最小的孫子身上。我下定決心,將來要選一個陰雨綿綿的日子把整個故事講給我孫子們聽,然後把這傘送給我最小的孫女),組構出一篇浪漫感人、充滿了愛的微小說。另如瑞士作家顏敏如的作品《寶慶路…》裡有這麼一行描寫:寫信、燒信、寄信、等信、讀信…日子過老了,辮子長累了,這是很文學的敘述,有藝術的呈現。
1980年代末、1990年代初期,臺灣有一些新潮流電影,也是作家型導演的映射作品(例如侯孝賢、楊德昌等),受到歐洲影展的歡迎。究其原因,我個人發現,是這些電影說故事的方式有異於一般西方傳統的敘述手法,他們的華語電影是用中國文學裡特有的文類──散文──風格來詮釋電影的情節。這就讓西方影評人與觀眾有了耳目一新的感覺。
二、放眼觀覽瑞士華語、中國母語及瑞士德語微型小說的書寫特色
小說創作,不管筆下描寫的是國內或國外,情節容或中西思維有別,這些尚都不致于構成讀者理解上的障礙。資訊的傳遞者和接收人,彼此一定要在認知結構上具有共識的圖案或符號,始能相互理解。而這個《共識的圖案或符號》,便是《人同此心、心同此理》,換言之,就是人類的共性、凡塵的共相和人間的普世價值必需在字裡行間被透析、映照出來。如此,不管是漢語讀者或是西方外語讀者,都能藉由這些共性、共相與普世價值對於作品的內涵有所理解。譬如我寫《鄉音》,場景及人物雖是設定在瑞士小村鎮,但人物的思維和行為所折射出來的景象與情境,應是不分種族、突破國界,廣為不同語言讀者所理解、在有所同感的心理共鳴之下予以接受的。
瑞士華語微型小說的書寫特色
瑞士華文微型小說可謂尚在起步階段,作家們多仍缺乏經驗,習慣於以散文的筆法《敘事》或《報導一則抒情的故事》,這與中國古今文學裡傳統的散文寫作以及當前海外華人比較偏愛寫抒情文章的傳統有關,有別於西方理性、結構式的敘述。
在我發起組編《瑞士華文微型小說專集》活動迄至2015年8月為止,除了透過以通信討論的方式來與文友們交換創作方面的理論和經驗之外,我強調每位作者在其交來的稿件當中,至少有一件作品必須是帶有瑞士背景為色彩的,也就是其中的人物和情景須有瑞士元素在內,藉以突顯瑞士華文作家的微型小說作品與其他地區作品在風貌及內涵上有不同的區隔特色,換個比較通俗的說法,就是它應該具有另類吸引讀者目光的書市賣點。
因此我主張應以下列兩個面向來走出瑞士華文微型小說的特色:
●以華人的思維方式、華文的筆觸來省視、,彰顯瑞士的社會與人文風貌;
●從瑞士(或歐洲)的視角出發,來折射華人世界的種種景象。
我編成的《瑞士華文微型小說專集》,共收錄了瑞士5位作者合計30篇作品,其中能全方位真正做到以各種手法來從事藝術處理的,當數顏敏如的作品,例如:
《寶慶路二十三巷十五號》寫的是一場淩遲的殉情,卻用不著清楚交待兩情交往的經過,這是小說結構的留白,高明。
《看進我眼底》寫出心靈活動與幻景對沖,是作者對其筆下主人公精神游走狀態的剖析。幻象帶出人生歷程的過往,真人的心靈獨白及沉思借著與虛擬的人物(小女孩)對話來展現,避免了單調索然的直鋪敘述,從而引出不堪回首的實況悲境,在短短的一千五百來字中,沉重地勾勒出一個歷經納粹暴行、劫後餘生的猶太老人心境,而命運猶然不肯輕易放過這個民族浩劫大難之後複國建國艱苦求存的奮鬥心願。這樣的寫法,超出一般華文微型小說傳統描敘的窠臼。敘述語言頗具現代感,卻也不會因此而沖淡了那段不堪回首歷史的沉痛感度。
《她是鶯》這一篇是她最符合我徵稿要求的作品,寫得最富技巧,藝術的火候掌控適恰,突顯了《人》這個《生物》有別於其他生物的存在意涵。殘疾人的情欲問題,在當下西歐尤其瑞士,是一個亟待各方集思廣益去解決的人道乃至人權課題。藝術處理的手法圓熟,不見鑿痕的伏筆與戲劇性轉折導引出意外的結尾,晶粒般折映出人性的原貌,像欣賞達利的藝術奇作與雕飾展,隱藏於表面景象的背後,其實沉伏著另一視角始能見到的另番情境。透過營造內心情境來駕馭文字,以之映現故事畫面,乃是情節被化作藝術手法的處理,不同於純以文字的美妙來鋪陳情節而敘說一則故事的手法(前者的語言是散文詩意性的;後者的語言,比較傾向於主觀結構上的寫實性) 。這樣的寫法,是修為與功力的問題,更是個別作者獨特心靈感知與觸覺的能力問題。
李黎(筆名花花)
《紫蘇》一篇寫主人公的心理變化及精神狀態頗為深刻,結尾戲劇性轉折很強,頗富希區考克短篇驚魂小說的色彩。小說上半篇的情節,乍看不免予人《老生常讀》的感覺。可,這也正是下半篇尤其是結尾部份製造轉折與驚奇的伏筆,更是點出了心理扭曲、命運反諷以及人生荒謬的一般世事共相與原貌,藝術處理及文學呈現符合微型小說寫作的原則要求,是篇佳作。從閱讀效果上來看,雖然初讀之下像是峰不迴路不轉,最後卻有《行到水窮處,坐看雲起時》的神來視覺奇效(借用王維詩句在此另作釋喻別解)。
《神奇的芒果》超現實而諷喻的筆法有令人深思的佈局,風格上比較接近瑞士35行微小說集裡多數的作品。它可算是一篇魔幻哲理寓言故事,立意不錯,結尾有電影蒙太奇鏡頭跳接的效果。讀此篇,令我們想起莊子一些富於哲理、也可視為微型小說原始範例的寓言故事。
《難民》寫得感人。用華人的筆法透視當下北非戰亂逼得難民流離失所、離鄉背景那種對命運的無奈,雖說落難異鄉都同系天涯淪落人,彼此也難免會滋生不信和猜疑,潛意識中無必要的某些優越感還是會無形地左右著人類外在的行為。但是,人性中原始的善良,會在最自然的情景之下拉近人與人之間的距離。這是一篇耐嚼之作。
宋婷
《皮草》,小說具有《瑞士元素》。主題意識不錯,老人歐洲老世界的美好老時光,如今只能慢慢反芻回味,究竟還能伴隨這孤獨的老太太多久?心理與感覺的描寫很深刻,與所處場境的主客對比襯托得很好:
──捨不得那溫柔、毛絨絨的觸摸感,那麼光滑地一瀉而下;可其實,她是捨不得那溫暖、那記憶;
──她渴望著皮草的溫暖,教堂的肅穆只讓人更覺得寒冷;
──她有些怕,像在天空中等待看一隻鳥的出現,既怕看不到,又怕它倏忽間就沒有了,再也捕捉不到。
《搬離》,人物刻劃生動,個性與心理的描寫深入,以散文自述的筆法鋪陳出一則人生剪影的故事。結尾最後兩句──《因為多年來,我無法審視自己的變化,只能回首,再看一看她》有畫龍點睛的神來之筆力道。
《五十九歲》,場景擺在瑞士,由一個瑞士人的視角來看中國人的行為與世態,寫出瑞士觀光區一家表店裡翻轉著的一段人情事理,讀來令人深思。
《黃塵滾滾見青山》,把視景遠放到阿富汗,寫一個涉世未深的華裔熱血青年,其肉身及心靈如何歷經高度開發的瑞士寧逸世界與烽火肆虐的亂邦阿富汗這兩個天地極端之後,開始慢慢檢視生命的意義。取材特別,勾勒心層活動的縱橫面。
另有《母愛,無須談》、《花卉,是一種喜悅》以及《用急吼吼的腳步,奔往洗洗睡了》三篇,文字流暢,敘述有條理,內容多在突顯中國與西歐人物在思維、行為方面文化差異的現象。這是個極好的切入點,題材也有吸引力,但小說的結構性較之前四篇稍嫌弱了些,尚需運用更好的技巧來處理。
陳碧雲
三篇作品,題旨都圍繞在親情來發揮,是經營及刻劃人類尤其是華人心理的好素材。
《歸去》一篇,以散文筆法來書寫,勾勒出一個親情中帶有中國家族式那種剪不斷理還亂纏扯不清的糾結,讀來令人傷感之余也引起心理觀照的省思。
《左右蘇黎世》同性戀的取材很特別,在華文微型小說裡似乎絕少有人去碰觸這一板塊。結尾有戲劇性的意外變化,讓故事動了起來,留下無需繼續述寫的空白,讓讀者憑自己的想像去填補。《這兩片樹葉,不同色,不同種,卻偏偏生在同一顆樹上,突兀,跳脫,讓人不知所措》的比擬,勾出情節的內涵。1993年臺灣名導李安在他的電影成名作《喜宴》裡,對於華洋同性戀與父母之間親情的描繪處理,十分細膩、用情,讓人感動於這三邊飽含人情味的的人性互動關係。因此,《左右蘇黎世》似可向李安看齊,在鋪敘方面再求細膩向上提升。
《喜言》:寫得有人情味,透過女兒的內心思維和老農民父親在喜宴上不帶心機的發言,明顯勾勒出中西文化的對比之餘,閃爍出人性尤其是父女之間的輝芒。老農父親臨場脫稿的發言,是小說情節成功的轉捩點。《她竟然忙得沒有正面這麼認真地看過他。而她在乎的,竟然是他和母親有沒有出差錯,會不會給她丟臉。一想到這,她的臉刷一下,紅了,慚愧地低下頭,偷偷抹了下眼淚》這段描寫令人動容,感人。中國傳統式的上下兩代親情,在短短的千把字中展現得淋漓盡致,值得介紹給歐洲人領略。
《高鄰》:人與人之間,尤其與異族之間,往往會先被自己心底所建的一堵高牆擋住了視線,瞧不清對方的真面貌。本篇乃是以見諸文字的工程來《拆牆》。
朱文輝(筆名迷途醉客)
在創作上力求做到前文提及的《突顯瑞士特色兩原則》,並嘗試各種不同的素材和寫法來發揮,特別是他過去擅長偵探推理小說所常用的懸宕經營筆法。近5年來他逐漸將心志集中於微型小說,創作的數量雖不多,速度也較緩,但已有3篇作品得獎:《那股臭香》(2009年9月得蘇黎世市政府徵文獎)、《真的假得真是真》(2012年獲中國黔台杯˙第二屆世界華文微型小說大賽三等獎)、《王家的喜事》(2013年獲中國˙武陵德孝廉全國微型小說/小小說大獎賽三等獎)。近作《鄉音》及《小傢夥》發表於上海文藝出版社2015年5月推出的《小說界》雙月刊微型小說專輯。
《真的假得真是真》被大賽評為題材特殊,結構奇特;另中國湖南文理學院中文系教授郭虹點評此篇:《題目中的兩個de字,在今天的中國都有不少人分不清,而作者居然用得如此精准,足見其漢語功底之深。 (…) 名畫的真假已經不重要,重要的是滲透其間作者對現實的批判,在短小的篇幅裡(…)作者選取偽蒙娜麗薩的視角並借用她的心理來揭露(…)。這篇作品的遣詞用字除了文題中的’de’之外,還有許多可圈可點之處,尤其是成語的準確運用不僅透出了深厚的中國傳統文化底蘊,而且收到了言簡意賅的效果,畫面感極強,給人以心靈的震撼》。
《王家的喜事》表面上看起來是一則描寫夾在母親陰影中矛盾爭紮的現代男女八卦愛情故事,實則整個小說所透出的資訊是一種渴望,嚮往自由自在的《乾渴》,以筆下描寫女主角不斷喝水及開窗二種行為當作意象來呈現這種心理狀態。
作者嘗試從各種不同的角度取材,也力求以多面向的文體來鋪展,例如《在你的房間》一篇便以新詩形體寫成,可讓讀者腦際充滿想像;在《月娘的臉》這篇愛情小小說裡,也借著好幾首新詩來交待與轉接情節的進行;《不恰當時刻不恰當地點的恰當行為》以一首新詩作結尾。《斬俠》則是以突破傳統情節的方式,寫出一篇算是具有另類視覺效果的武俠微型小說,通篇以詩為貫連情節前後左右的主要撐架。
《古剎命案》以一名海外華人到中國傳統文化原鄉朝聖為啟筆,結尾則筆鋒一轉,變得帶了點玄疑推理的氣氛,以此呈現反諷式的顛覆效果。中國著名的小說家及評論家陳勇在2011年8月10日的《中國作家網》上論稱本篇是《犯罪小說的另一種形式。看小說題目,望文生義,以為(…),結尾才恍然大悟,(…),給人耳目一新之感,令人拍手稱快》。又舉《不恰當時刻不恰當地點的恰當行為》為例,稱朱文輝以犯罪微型小說填補了世界華文微型小說題材的空白。
《擇伴》和《鄉音》兩篇都取瑞士現時現況的社會背景當素材,但所傳達的訊息應是不分畛域人人皆有心同此理的反應,特別是《鄉音》,寫出人類心靈歸根認同的原質。
中國本土微型小說的書寫特色
中國30年來舉國上下推動這個類型小說的發展不遺餘力, 在上海文藝出版社總編兼《中國微型小說學會》及《世界華文微型小說研究會》會長郟宗培、《世界華文微型小說研究會》秘書長凌鼎年以及《作家網》總編趙智等文學界著名人物積極宣導之下,繼1992年舉辦過《春蘭杯˙首屆世界華文微型小說大賽》整整20年過後,又於2012(開賽)/2013年(揭曉)舉辦《黔台杯˙第二屆世界華文微型小說大賽》,這次共有來自海內外8千餘篇作品參賽,情況空前熱烈,在首獎、二等、三等及優秀獎合計60篇作品當中,海外登榜14篇,約占4分之1,對於海外華文作者而言,甚富激勵鼓舞作用。緊接著,湖南常德武陵區也於2013年舉辦了大規模的《中國˙武陵「德孝廉」小小說全國徵文大獎賽》(於2014年揭曉),更是收到參賽作品10212篇,亦有包括本人在內的海外地區作者榮登獎榜。加上舉國文學出版界如《小說界雜誌社》、《微型小說月報雜誌社》、《天池小小說雜誌社》、《金山雜誌社》、《小說選刊》、《小小說選刊》、《微型小說選刊》、《小小說作家網》等不計其數的出版單位大力推動,常德武陵區也積極成立了微型小說/小小說創作基地,具體將當地打造成為「販夫走卒皆能講故事,村言俚語盡入小小說」的繁榮景象,進而自2015年起啟動《武陵小小說獎》的徵集和評選工作,由《小小說選刊》、《小小說作家網》和設在武陵區的《中國微型小說(小小說)創作基地》聯合主辦,共設華文小小說年度作家獎、華文小小說年度圖書獎和華文小小說年度優秀作品獎三類獎項,最高獎勵8萬元,這個《武陵小小說獎》一年評選一屆;加上《中國微型小說學會》及《世界微型小說研究會》自2014年起,除了循往例每年甄審中國本土已在各大小媒體發表過的華文微型小說優秀作品予以評出年度獎之外,並特為海外華文作家設立同樣性質的雙年度傑出作品甄審獎,藉以擴大全球華人參與感與獲獎機會。因此,當前微型小說/小小說在中國的發展可以說得上是百花齊放,百鳥齊鳴,眾彩奪目,變化萬千。
說起武陵區小小說創作風氣與成就,已儼然成為一個活現象,換言之,武陵區的人文風景贏得全中國的認同和肯定,並獲《中國微型小說學會》認可在這兒掛牌奠基,表示這個地區在這塊文學創作的領域已經代表某種程度引領風騷的價值定位。根據手邊的資料(武陵小小說經典)顯示,武陵區持續有恆從事小小說創作及發表的作家有40位之多,其中約有10位在全中國佔有舉足輕重的份量;打進「中國小小說50強」的常德作家就有3位(白旭初、戴希、伍中正),這些都是有目共睹的事實與成就。
以中文和英文雙語並列編印成一書的《武陵小小說經典》是武陵區大力推動這一文型展示其具體成果的成績單。經我仔細拜讀了書中各家的精心作品,發現大都具備了描寫人類共性、勾勒凡塵共相及顯揚普世價值的三樣特質元素,例如戴希的作品《每個人都幸福》、《羊吃什麼》、《扶貧》等多篇;白旭初的《小保姆》、《森領導》、《女兒長大了》、《農民父親》、《老林》等;伍中正的《紫桐》、《就要那棵樹》、《周小魚的愛情》、《籽言》、《羊子善》等;劉紹英的《漁鼓》、《三棒鼓》、《相親》、《葦葉青青》、《春到浬水河》、《杜十娘》等;歐湘林的《紅嘴兒》、《野味》、《村前村後》、《茶友》等;還有包括唐靜《美人如花隔雲端》在內的許多作家力作。
然據我另面觀察,中國國內一般寫作朋友創作微型小說的筆法,多半依然只有故事表面的皮相述說,缺乏人類內在心性共相的剖析,同時也較疏忽透過藝術處理的手法讓作品輝耀出文學性的光芒。這也正是《黔台杯˙第二屆世界華文微型小說大賽》揭曉頒獎時大會一則以喜一則以憂所發出的感慨:《無可諱言,缺乏創新,缺少力作,創作浮躁,低質重複,有「微型」而無小說,弱化微型小說與故事、散文、小品等其他文學樣式的區別,模糊了微型小說的藝術特質,以及理論研究的滯後,是當前微型小說發展的障礙和不足;網路文學傳播的無門檻,也會誤導創作與閱讀,這一些應該引起我們的警覺》。
我個人覺得高興的是,上述所舉那幾位(還有其它更多武陵作家)的小小說作品,以及幾個全國性、全球性的華文微型小說徵文大賽獲獎作品,基本上都具備了超越皮相窠臼的優點,字裡行間突破地域籓籬,反映人類共性和凡塵共相,堪足以引起中外讀者的共鳴回應,成為融入世界文學的一股潛在驅動力。
瑞士德語微型小說的書寫特色
瑞士德語區的小小說,受到邏輯語文先天的影響,敘述風格是樸實而直捷了當的,描寫手法上多以人物和其所處的情境作主客觀的互動來作襯托對比,讀來便有其趣味性,例如有一篇題為《書信往來》(«Briefwechsel»)的作品,寫兩姐弟由相依為命,到最後卻演變成了相疑危命,豈不諷刺人生、大開命運玩笑?就我接觸到目前為止的瑞士德語微型小說觀之,覺得作品多在寫實和玄幻的兩極之間擺蕩,折射生活與人生的原貌,探討生命的本質,以反映社會百態及人心萬象為主旋律。從生活經驗中提煉人生哲理,有時會讓人讀起來費解,但多咀嚼幾遍,即可領悟個中的隱喻,享受回甘的美味,例如有一篇《捕影》,讓人慢慢領悟什麼是存在的意義──
3A班級的女生休息時間在玩捉影遊戲。其中一名扮獵人,其他的人不斷喊《來抓我呀!來抓我呀!》以便招惹、誘引對方。新同學莎娜也跟著玩,招惹、誘引、譏諷、糗戲對方,不顧危險接近獵人。起先她好運,沒出事,獵人總是捕捉其他的影子,她便愈來愈大膽地接近險境。然而獵人不要送上門來的巧運。莎娜也想嘗嘗當獵人的滋味,便更接近一步,讓她的影子投射在對方的腳前。就是現在!就是現在!莎娜心想,獵人一定察覺影子就在他腳前。然而獵人卻追逐遠處的另一個影子。哦,這情形也是免不了的,莎娜自言自語,重新開始招惹、誘引對方。後來她終於釋了心頭的疑惑:原來她的影子對於其他的人而言根本就不存在,影子既然不存在,她自己當然也不存在。於是她偷偷地躲進牆壁的陰影裡,此刻她特別需要她的朋友,也就是那頭狼,若是牠不在現場,她就得再次硬將牠編造出來。 【朱文輝譯自瑞士作家海音利悉˙魏斯納/Heinrich Wiesner的35行微故事,35-Zeilen-Geschichten, 1989年蘇黎世Werd Verlag出版社,第126頁】
瑞士是個很重視文化發展的先進國家,寫作人口也不在少數,境內有四種官方語言(德、法、義及方言羅曼語),藝文活動尤其小小說創作也算蓬勃發達,這由前述兩個德語微型小說專輯的問世以及其他零星的徵文活動便可看出端倪。可惜並未像中國或其他華語地區那般有組織、有系統地去鼓勵推動,但也更因此而值得我們登高呼籲合作編輯一本融匯瑞士華語、德語、法語及義大利語的微型小說,以多元文化五彩繽紛的姿態對外尤其對中國交流,藉此展現瑞士微型小說的風貌,成為全球一項文學活動的創舉。
伍、結論
短小精幹的文體,是當前全球書寫的共同語言、形式及趨勢。華文蘊含了營造意境的語言特質,具有藝術處理的先天優勢,因此,中國的微型小說自然便具備了走向世界、與國外文學界接軌互動的發展空間。
中國本土的微型小說萬馬奔騰,百花齊放,然品質參差不齊,多數仍難脫離報導或簡單寫故事的形態。因此,促使當前的榮景更上層樓、追求層次的繼續昇華,應是放眼遠眺、志在四方的一道課題。換言之,小小說的發展不應自我劃地為牢僅以自域成就為限,具有中國特色的微型小說應該抱有一番雄心走向外面的世界,胸懷國際,繼續將格局做大,成為世界文學的一部份,以此為奮進的職志。
瑞士華語的微型小說目前還在摸索探路之中,但華文寫作的朋友們個個熱誠投入,勤奮執筆,勇於嘗試,未來必能在瑞士這塊特殊多語文、多種族的多元文化環境中挖掘出更多珍貴的創作素材,進而與中國乃至全球的華文同儕交流互融,聲氣相通。
瑞士德語地區的微型小說稟承了其語言的特殊性和思考的邏輯性,作品多以反映社會百態、人心萬象為主,不時披上一層哲思的薄紗,讀來發人深省。若能整合其他法、義乃至羅曼方言語區的作品匯成一爐,當更能有系統、全面貌地反映出這個國家多元文化的人文特性,讓人在閱讀中嚼出更多的滋味來。
微型小說是文化交流過程中最能反映社會原貌及人文實相的傳導工具之一。日內瓦大學孔子學院有別於其他各大洲的同質機構,以創舉之作為在海外的歐洲大陸踏出華文微型小說研究與推動的第一步。《瑞士華文微型小說俱樂部》有緣風雲際會,正好藉此良機與之配合運作,共同推動歐洲華文作家創作微型小說的風潮,有系統地促進中西微型小說交流研究與合作出版,牽成華、歐兩個世界的人文互動,自有其不凡的意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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