詩人長蒿與我神交多年,早已忘記了緣起始於何年月;這位才氣橫溢的湖南年青詩人,不但是“風笛詩社”零疆界詩網上經常張貼詩作品的眾多詩人之一,並且是“世界華文作家交流協會”第八十八位會友。這兩個文學團體皆與我有關,前者是五十餘年前與荷野、籃斯、異軍等幾位詩友聯合創辦;後者於五年前由我創會。
詩人日前傳來準備出版的“長篙自選詩集”--- <空城>,囑咐老朽撰序,因有上述詩緣,豈能推辭?唯有濫竽充數、不揣淺陋按鍵絞腦汁,貽笑方家在所難免。
當今是華文詩人多過詩讀者的年代,還能不怕虧損將心血結集,這份對詩的執著就令人敬佩。難怪長蒿詩作品竟多達兩千多首,這位多產詩人天生是繆斯信徒,才能說:“我眼裡所見的世界都是詩歌”。
捧讀完這冊詩集後,不但滿身心皆被灑落詩雨濺濕,彷彿那座空靈的城鎮、滿城淋漓詩雨鋪天蓋地飄灑而至、、、、。
<空城>其實不空、全集七十七頁收錄了一百零三首作品,含蓋了詩人近年來所撰詩作精華.。短詩為多,最短四行,最長的詩是那首“皇后”四十四行。短詩易寫難精,在幾行詩句內要表達詩情及意象,若非高手豈能見功?主張 :“詩無定法隨性自然,力求深刻、優雅與簡潔 ”的長篙,在這部詩集中的作品,呈現給讀者的是詩情真摯流露,視野極其廣闊,尤令老朽驚喜的是尚有諷刺性之詩篇。
且看作於二零零六年、只有八行的<牛皮>最後一行: “展廳內 一幅藝術畫”。
藝術畫讓人欣賞,有誰追究作畫素材是<塞滿了血淋淋的刀跡>呢?(頁12)
詩人定必有涉獵佛經,才會創作<飄帶>這首六行詩(頁15),從飄帶想到風,風想起幡,再因幡聯想到靈魂。風動、幡動或是靈魂在動?讓讀者有無限想像空間。
形象突出構思奇特,詩作<燈籠花>,寫此類植物,四字分四行的排列如下:
< 不會在 風中
飄
忽
不
定>
讀者品味詩作時、不但這類花姿生動靈現,猶若看到無數花朵在搖擺飄忽呢。
另一首:“我的舞臺”全詩十一行(頁23),只有四十一個字,第二段六行排成九十度垂直,前五行每行一個字;這是個沒有觀眾、也找不到舞臺的詩人特殊舞臺,在最行一段兩行詩,悽愴詩意中強烈震撼的劃上句點:
< 風 是伴奏
雨 是掌聲 >
清明節是慎終追遠的節日,詩人極理性的在撰作這首<清明節>六行小詩時
,全無半點哀傷。人的生與死相隨,至愛者最後注定要分開,清明節時,來到親人墓前,不過是來: <再一次向你道別>(頁25)
人生可長可短,能活百歲者稱做天年;而詩人對人生的詮釋,不管能存活或長或短的一生,只有了廿八個字、分成兩段的五行詩句。這首詩題:<人生 就那麼幾年>,第二段兩行六個字:
< 其餘的
都忘了 > (頁36)
只有明白真實人生者,無論再精彩再繽紛,在無情歲月軌跡上,有緣相聚者,至親如父母、子女、夫妻,緣盡時必定分開;或陰陽相隔或兩地分居,到最後必定煙消雲散,或相忘於江湖或患上老人痴呆症。前塵往事如烟似霧,相愛也好,怨恨也罷,必然會「都忘了」。
詩人喪父之痛,撰悼詩: <離別>(頁36),沒有號啕大哭的激情詩句,淡淡然的六行小詩中;告別父親,詩人所有哀思看似輕淡描述,卻蘊藏對亡父無盡的懷念,第二段兩行:
< 我在夢裡尋覓
在灰燼中恢復您的原型 >
夢裡尋覓父子相見是沒問題,可是、詩人深深懷念老父而執著妄想,竟然希望: <在灰燼中恢復您的原型 > ? 讀來為之心酸。淡然中蘊含無比思親傷痛之情。
從小到老過生日、是每個人都會期待的好日子,詩人獨特的詩作<生日>(頁40),詩中幾句詢問: < 誰記得樹的生日呢
地球的生日呢
螞蟻的生日呢 >
真妙啊,老朽三十年前在門前花園,親自種植的幾棵玫瑰樹、一棵櫻樹、兩棵柏樹,倒還真是記不得這些樹的生日呢?更何況其它的樹木、地球甚至任何一隻小螞蟻的生日?有誰記得呢?忘了或者不記得都無關要緊,因為生命離去後,詩人最後一行充滿希望寄望的詩句,為所有被緬懷之生命圓滿落幕:
< 或許就會在另一個世界誕生 >
輪迴”之說,是佛經對人生存在的要義,詩人喪親後除了希望夢中能尋覓老父外,還在這首十四行詩作中、表達了強烈緬懷之情。
在頁45那首< 悼 >詩,全詩十五行,悼這個單詞,竟然如一珠串在每行首字顯現,總共是用了十三個悼字。悼念誰呢?
首段就是全詩詩眼了:
< 悼逝世的人
悼活著而失去靈魂的人
悼死亡的時間 >
存活者若經已喪失了靈魂,這類行屍走肉也就是活死人,是應該被「悼」的啊。
寒冬展讀詩人李智明的這冊“ 空城 ”,真是回味無窮啊;老朽若再喋喋不休的將讀此詩集的感想塗抹,必定減低了讀者的無限想像,那真是罪過呢。
還是就此打住,讓喜歡讀詩的廣大讀者們,慢慢咀嚼、好好欣賞吧,是為序。
二零一五年六月十四日於墨爾本無相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