歡迎來到美麗新世界

《重返美麗新世界》，北京時代華文書局，2015。

在未來世界，人類將統一由試管製造出來，為了世界的和諧，統治者們宣稱唯一的方法是有效地控制人口，他們用精細的基因操控將人類分為α、β、γ、δ、ε五個等級，越上層的人從事越高等的工作，越下層則只在心智上比動物高一點，形同披了人皮的奴隸。這些人類從小接受各種制約洗腦教育，讓他們相信自己的存在就是為了社會的福祉服務，而這個社會有如一個巨大而完美的機器，個體只不過是其中的一個小零件。當世界的人口超出了理想範圍時，他們毫不留情地把多出來的人殺掉。工作之外，這個社會不允許你有一絲一毫的獨立思考，它用高爾夫等運動、充滿感官刺激的電影、團體禮拜（這個世界的神是美國汽車大王福特）、和無窮盡的性交（孩童從小被教導與多名異性雜交是好的，專一是不好的）來使人分心，而如果這些還不能夠使你滿意，那麼還有一種解藥：蘇麻(soma)，讓人吃下去後感到無比幸福的迷幻藥，且不會有副作用。因此，各種社會問題被完美地解決了。人人滿意他們的被奴役狀態，而且快樂無比，並不覺得自己是奴隸。只有非常少數的人感覺到痛苦：具有批判意識的知識份子，和來自印地安保留區的「野蠻人」。

《美麗新世界》，孟祥森譯，遠景出版，1980年再版。

赫胥黎(Aldous L. Huxley，1894-1963)於1932年出版的這本《美麗新世界》是其最著名的一本小說，書名來自莎士比亞《暴風雨》中的劇辭。當時他假設書中的世界要在六百年後才會發生，然而，他在1958年出版《重返美麗新世界》這本論述集時，他所構想的預言正在成為現實。他於書中寫到，這個控制體系由「一個個財團通過推動科技進步和打壓小本經營者來日益壯大，其背後的控制者其實就是國家，⋯⋯是一小撮黨派領袖、他們的跟班、政客以及文職官員在發號施令。在資本主義民主社會裡，比如在美國，控制財團的人就是權力精英。」如果說《一九八四》是描寫把史達林主義放大到極致的獨裁恐怖統治的社會，那《美麗新世界》就是現代資本主義民主社會的寫照與預視，赫胥黎如先知般提前多年警告人類所面臨的危機，在蘇聯瓦解後的世界益發顯出它的重要性。

來自印地安保留區的「野蠻人」約翰，母親來自新世界，因此他從小嚮往著所謂的文明，他唯一的智性教育是一本破舊的《莎士比亞全集》，其餘則是從印地安長老學到的生存知識。這個有著純淨心靈的「野蠻人」來到文明社會，見到它的變態與虛偽，甚至自己心儀的女人也令他感到噁心與失望，最終在極度絕望中上吊自殺。他所屬的印地安社會信仰祖靈與上帝，信仰高貴的英雄行為與自然法則，使他相信人生有著比機械化的工作與玩樂外更深刻的意義，因此他在嘲笑與摒棄這一切人性價值的文明世界中發生了重大的精神危機。

在2021年的今天讀這本書，不禁讓人想到「美麗新世界」與我們的距離：世衛組織以希臘字母α、β、γ、δ、ε⋯⋯來命名新冠病毒，難道是某種諷刺的巧合？但也許我們首先需要做的，是從令人麻木的快樂中甦醒過來⋯⋯

本文載於2021年10月號《印刻文學生活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