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讀書筆記)現代詩人之3:瘂弦
一身兼有詩人、散文家、翻譯家、學者等多重身份的楊牧於2020年3月13日過世,他的過世,在我心目中,大概就是台灣全部現代詩最後一家熄了燈的酒店了。
如果把1949之後台灣現代(1949以還)詩的發展視為一個單獨發展出來的文類,與中國(從五四以後)做切割的話,這大約70年間最棒又含融了不同風格的作品,只表現在八個詩人身上。
周夢蝶、余光中、洛夫、羅門、鄭愁予、商禽、瘂弦和楊牧。
其中瘂弦早就斷筆了,鄭愁予近年亦無作品,因此,可以說,在楊牧之後,1949年到2020年的現代詩基本已完成了。
此後,當然,還是可以有人繼續寫不管是否被認同或是否有爭議的詩,但那就不該叫現代詩了,就是自由詩,因為連一行都能成詩的話,詩還有不自由可言嗎?

■瘂弦停筆很久很久很久很久……很久了。
2007年,他送了我一本他的詩集,是1981年洪範版,然後笑著說:「這是我的『全集』。」
我也笑著,但笑得很「苦」,因為做為一個讀詩人,總希望他能再有更多作品問世。有一次,有個研究詩的學者透過我,想跟瘂弦「索取」這本洪範版詩集之外的作品做研究,因為他得知瘂弦當年從愛荷華回台灣前,寫有一些詩,但一直未發表。
我跟瘂弦問了後,先是明確拒絕了那位學者的請求;瘂弦承認,在洪範版《瘂弦詩集》之外,確還有其他作品,但他覺得那些作品質量甚差,他「不想給人不好的印象」,因此,並不想拿出來,要研究他的詩,就請以洪範版《瘂弦詩集》為準。
這段往事,證明了瘂弦這本洪範版《瘂弦詩集》,至少是他認為,一生的詩作中最OK的,其他無足觀者,就forget it !
他的作品,談的人非常多,從洪範版《瘂弦詩集》中隨便找出一首去google,多半都能找到相應的評論文字。
但要談到「總論」,我還是覺得白靈那篇〈為激流的倒影造像──瘂弦詩風的背景及影響〉(《風華──瘂弦經典詩歌賞析》,秀威)最到位,他提到構成瘂弦詩作最大「力量」,一股彌天蓋地的巨大「悲心」。這股「悲心」有時以「神性」表現……有時 又以「人性」表達……有時是淡淡哀傷……有時是俏皮反諷……如果說人生再苦的悲劇一經旋律化後,都有了藝術上的美感,讓人可以感懷或感動,瘂弦的詩就屬於那一種。
特別是「他是涉過人生的激流、出入人性的深淵後,再站出來微笑地唱詠,以甜美的語言昭告世界的詩人。」
白靈的評價中,最讓我感同身受的是「甜美」兩字,讀瘂弦的詩,不管是喜是悲,都有一種「甜甜」的味道,白靈認為是基於瘂弦詩中的音樂性和新穎而口語化的語言意象之間的調和作用。
以〈坤伶〉為例:
十六歲她的名字便流落在城裡
一種淒然的韻律
那杏仁色的雙臂應由宦官來守衛
小小的髻兒啊清朝人為她心碎
是玉堂春吧
(夜夜滿園子嗑瓜子兒的臉!)
「哭啊……」
雙手放在枷裡的她
有人說
在佳木斯曾跟一個白俄軍官混過
一種淒然的韻律
每個婦人詛咒她在每個城裡
「一種淒然的韻律」在第一段末和最末段第一句,用來整合全詩的「淡淡哀傷」,但因為詩短,所以,在最後念到「一種淒然的韻律」時,就有一種複沓的效果,卻又以婦人的詛咒做結束,造成一種連綿的感覺(因為,不知道詛咒的是什麼)。
這是一種音樂性,也是一種說不出的「甜味」。
瘂弦的詩作很耐讀,且百讀不膩,主要的原因就在其音樂性(基調還是其旋律感),就像我們記憶中總有些歌曲,一輩子都唱不膩。
瘂弦的詩作本來就該是打破了格律的現代詩最該走的方向,可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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