香港旅記（一）：世界大都會與古雅之心

      三年多來因交換學生、巡迴演出，足跡跑遍了超過三分之二中國大陸的省份，甚至包括海南島和貴州，連澳門都演出過兩次，卻一直沒去過香港。今年我重新回研究所就讀，所上新聘了一位香港籍的教授，雖然她年紀大我許多，卻有著大姊姊般的親切，除了課業上的問題我們也會一起討論文學和音樂。學期結束前她告訴我她香港的古琴老師將於一月底舉行演奏會，我一聽是著名女古琴家蔡德允的門人，剛好寒假沒有別的旅行計畫，就決定去聽演奏會順便到香港走走。 

     我於一月二十七日中午飛抵香港，到位於銅鑼灣的旅館放下行李後，迅速到附近一棟大樓裡的素餐館吃了午飯，便搭地鐵前往中環。出了地鐵站迎面而來是一間間賣高級名牌的百貨大樓，再往前走，右前方有一棟殖民時代留下來的建築，是以前的最高法院。我對香港的第一印象是，這是個警察制度管理的地方，在等待電梯時，一位管理人員指示我們要照著直線排好，看到其他香港人不發一語，井然有序的，可見他們很習慣接受這種管理。大會堂圖書館位在街的另一邊，背靠著中環碼頭。我們穿過街道時，看見地下道入口有許多東南亞的外籍勞工婦女鋪著紙箱，佔據了地下道兩邊，和外面的大商場形成迥然不同的世界。

（圖解：地下道的外勞，原本白天聚集的人更多，警察來過之後變少了。）

     演奏廳位於大會堂圖書館的八樓，我之前以為會是像台北中山堂那樣大型的演奏廳，想說古琴在這麼大的地方演奏也真夠氣派的。其實它只是圖書館裡附屬的小演奏廳，可以容納約五十人。我和夥伴到達的時候，已經有許多香港人安靜地坐在裡面等候了。我買了蔡德允的專輯和詩詞集，售賣的小姐很誠懇地跟我說謝謝。音樂會開始前，不曾聽見什麼人交頭接耳或小聲聊天，幾乎沒有人在說話，有也是旁人聽不見的耳語，一些認真的心靈，沉靜地等待演奏的開始。要是在台灣，一定會聽見許多熱情的寒暄，忙著跟什麼人打招呼之類，在這裡則幾乎看不見，一切都是輕聲細語的進行，有種老派的況味。隔天，一位香港的女文青告訴我，這是他們的風範，既不過度熱情，也不特別冷漠，各人管好各人的事，一切都在社會普遍接受的禮儀下進行。

      在兩場音樂會中的休息時間，我們走到碼頭去遊蕩。這天適逢週六，在通往各個碼頭的天橋上可以看見來自世界各國的遊客或當地住民，攜家帶眷在街上遊逛。在這個寸土寸金的城市，居住空間非常有限，平均每人擁有的私人空間是四坪，因此他們很少待在家裡，放假都跑到街上來，連過年也幾乎是上館子吃飯，因為家裡太小了，容納不下眾多親戚。朋友不斷提醒我要走快一點，不然以台北人的速度在這裡很容易被不斷湧上來的大批人群撞到。我們參觀了碼頭邊的海事博物館，了解到香港在過去是中國向世界輸出銀器的商鋪大本營，許多有錢人就靠賣銀器起家的。還看到了明朝萬曆年間，由傳教士利瑪竇繪製的《坤輿萬國全圖》，那是當時世界上最先進的航海圖，始繪於1584年。而自十九世紀後半葉中國割讓香港予英國以來，維多利亞港一直在世界的航運中扮演著重要的角色。

      晚餐時間我走到幾條街外的一間素食咖啡館去，一路上走著穿越許多大商場的天橋。因香港的地下樓（我們的一樓他們稱為地下樓）店租太昂貴，店鋪往上面的樓層發展，因此你可以看到地下樓是大型名牌店，走上一樓卻可看見各種雜貨店、補衣服的、賣生活用品的、飲料的、小吃店等等，形成奇特的「樓上店」風景。穿越皇后大道再上坡，來到咖啡館所在的街道，雖然我尚未去過歐美國家，但覺得這附近地區真像身在西方國家似的。你眼裡所見的都是外國人，走進咖啡館，我跟同樣生著黃種人面孔的女服務生說普通話，她卻用英文回我說請我說英文。真是一種奇異的感覺。以致於我走出咖啡館時一個老外跟我搭訕我還差點沒反應過來。大的街道都被商店佔據，庶民的生活往上或往小巷弄發展，春節快到了，巷子裡有許多賣各種各樣的紅包、燈籠、紙花的路邊攤，提醒我這是一個有華人文化的地方，且可能是他們之中最傳統的一個。

      聽完晚上的演奏會，回到銅鑼灣的旅館休息。旅館所在的一樓有許多小型的同業，下午接待我們的是一個看起來像拉丁美洲裔的阿姨，小小的旅館十來間房，那個時段就她一人在打理。每次進出電梯都可以遇到來自不同國家的人。晚上十一點多，有如台北東區的銅鑼灣還很熱鬧，去尋找宵夜的路上，看見時代廣場的大廈地下聚集了將近五六十人，原來是一組街頭藝人在演出，唱著廣東話流行歌，兩個男生彈吉他，一個女生唱歌。他們看起來像是積累了一些粉絲。在香港街頭藝人是不合法的，但只要沒有人舉報，一般演出是不會被抓。不像我在北京的同行朋友，每次街頭演出都得跑給公安追。來到高架橋邊一間大排長龍的甜品店，芝麻糊豆花和薑汁芋圓溫暖了冬夜的胃，也為這第一天的旅行劃下甜蜜句點。

（本文所用照片為張心柔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