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師請準時下班@陳慧文

2021.2.26更生日報副刊

老師請準時下班@      陳慧文

     巧珍調職到這間明星國中後，發現同事非常熱心班務，有些導師放學後還將全班留下來精神講話，或是將課業落後或行為偏差的學生留校個別輔導，或是請家長到校來面談。

       巧珍沒有跟風，因為她放學後要去接幼稚園的女兒回家。雖然只要多付些看顧費就可以晚些去接，但她不希望無謂的加班取代珍貴的親子時光。她認為在班會及導師時間就可以交代班務，用下課時間就可以長話短說、簡明扼要地提點學生，用電話或line就足夠與家長充分溝通，如果真的需要當面懇談，也可以約在空堂時間，不需要用到放學時間。

       不久，她就發現每天放學後都有好幾個小學生在校園中閒晃，原來都是老師的小孩，在等他們的爸爸媽媽下班。也許是出於為人師表的自尊，老師不情願將孩子託付給課輔班，更不願讓手機成為孩子的保姆，所以就交代孩子在辦公室寫功課或看書。但孩子往往在辦公室坐不住，便到校園中隨意踢踢草、看看樹。巧珍原本覺得這樣讓孩子多親近大自然也不錯，後來才發現並不盡然。

      有一回，巧珍放學後關了教室電源門窗，在前往機車棚的路上，一個大約小學三年級的女孩突然跑來找她「搭訕」，她說她的媽媽是某某班的導師，現在還在教室對學生講話，巧珍原以為她需要幫忙，比如帶她去找媽媽或設法通知，所以頗問了她幾句，後來才知她其實熟門熟路，只是太無聊想找人聊天而已。巧珍雖覺得這女孩非常活潑可愛，但自家也有女兒引領而望，所以只好隨口應付幾句，便驅車離開。

       後來又有一次，巧珍放學後從機車棚牽車出來時，看到一個大約小學四年級的男孩，拿著一根斷木在校樹下揮來揮去，巧珍發動摩托車正要駛離，小男孩突然竄出來將那截木頭丟在前輪下，巧珍緊急剎車，説：「這樣很危險欸！」躲開木頭繼續騎，未料小男孩撿了木頭又丟過來擋，巧珍見他年幼，又很可能是同事的小孩，不宜厲聲責備，便好聲好氣地開導他說：「不可以這樣惡作劇喔！這樣你很危險、我也很危險，如果車子倒了，我可能會受傷，你也可能會受傷，到別的地方去玩吧！」但他像是聽不懂人話，仍一再把木頭丟到她車前，鬧得巧珍沒辦法騎，只好下車用推的，不禁說重話道：「你這樣如果出車禍摔死人了怎麼辦？」沒想到他一臉豁出去地聳聳肩說：「就算了！ 」巧珍看出他滿含憤懣，便說：「如果有人惹你生氣，你應該去找那個人，不要來找我出氣，我沒有惹你，而且我女兒在等我去接。」但他依然故我，不厭其煩地擋路，短短一分鐘的路程折騰了快二十分鐘，後來小男孩竟滿頭大汗死命地壓住車輪前的木頭，不讓巧珍移開，無奈之下巧珍只好把機車停著去找警衛，走沒幾步突然聽到身後轟隆一聲，竟然是小男孩把她的機車推倒，巧珍知道與這男孩已無法用言語溝通，趕緊找了警衛來幫忙，警衛說他是學校老師的兒子，常常在這裡等媽媽下班。巧珍把機車扶起來後，小男孩當著警衛的面還固執地非要拿木頭擋，最後是警衛看著不給他過來，巧珍才有辦法離開。第二天這小孩的母親還拿了一袋六個甜甜圈來向巧珍道歉。

        又有一天放學後，巧珍關了教室離開時，隔壁班還燈火通明，全班留下端坐著聆聽導師教誨，走廊上有位家長叫住了巧珍，氣急敗壞地問道：「請問妳是那班的導師嗎？為什麼你們班都放學了這班還不放學？請問導師有權力留著學生不放學嗎？我一下班就趕過來，等下還要帶小孩去吃晚餐、上補習班，她是要我們家長在這裡等多久？」巧珍緩頰道：這位老師非常認真，可能是班上今天有些需要提醒改進的地方，所以老師犠牲自己的課餘時間來勸導學生。家長這才意識到老師也是無薪加班，只好勉強耐著性子繼續等了。

       看到某些老師放學後對全班講完還要對一個接一個的學生和家長講，卻把自己的孩子晾在校園無所事事、等到夕陽西下天荒地老，而那些備受關注的學生和家長卻未必領情，巧珍不禁為老師不值。難道非要自己的孩子以為，唯有「使壞」才能得到關注？學生的事務，通常並沒有緊急到非在放學後的當天處理完畢不可。請把學生放學後的時間留給他們自己和他們的家人，老師也把下班後的時間用來照顧好自己和孩子的身心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