妙筆寫絕百年歷史:兩岸文史專家,靈活思維跳出框架

2019/6/26 下午 03:14      
本站分類:作家面對面
妙筆寫絕百年歷史:兩岸文史專家,靈活思維跳出框架

撰文∕劉曉頤

 

  揚名兩岸的文史專家蔡登山,大眾形象與實際接觸起來的感覺,是相當具反差性的。慣穿藍襯衫或素色POLO衫,雅健自現,但氣質非典型犬儒,而十分健談開朗,經常神采飛揚,爽朗笑聲裡透著樂觀豁達,猶帶童心未泯的淘氣靈光。他總鼓勵博士班學生,千萬不要讀死書,寫論文要放得開,甚至拋開起承轉合等既定包袱,避免傳統論文書寫的平鋪直敘。「如此,不但論文更吸引人,本身也能藉由跳脫而看到更大的視野,樂於研究,研磨出意想不到的火花與箇中堂奧妙趣。」

  他朗朗訴說自己的狀態:「年紀愈大,我活得愈有樂趣!年輕時忙於餬口,大半輩子下來,該追求的都追求到了。現在暢意自如,三餐溫飽足矣,精力可以多多用於自己感興趣的事!」

  開探索作家心靈風氣之先

  非學界出身,卻為兩岸知名的文史專家,蔡登山對晚清民初等歷史人物與學問掌故的扎實根柢,出自於他的十年電影發行生涯。時光倒回三十餘年前,蔡登山從淡江大學畢業,當時父親正要投資拍攝、發行一部武俠動作片,要他去幫忙,蔡登山一唬:「我先前喜歡看電影那是一回事,現在是要行銷電影,這我可說是完全外行。」他從最基層管理片庫的小弟做起,漸漸花時間弄懂發行影片的各個環節。有感於宣傳工作關乎一部電影的成敗,他深入思索電影的宣傳企畫,漸有所得,決定成立工作室,專門幫同行的電影公司做影片的宣傳企畫工作。

  而後十年,他在年代影業公司及春暉影業公司上班,前者大概兩年,後者則將近八年,加總正如他的一篇文章題目「廿年一覺迷電影」。近二十年漫漫歲月,蔡登山最難忘而具指標性的成就,當屬最後四年拍攝《作家身影》紀錄片,拍攝人選含魯迅、周作人、郁達夫、徐志摩、朱自清、老舍、冰心、沈從文、巴金、曹禺、蕭乾、張愛玲——蔡登山劃時代性,開探索作家心靈風氣之先。他在〈廿年一覺迷電影〉一文中寫到拍攝發想的初衷:

  「我雖在電影界,但在工作之餘,始終不忘我的本行,那就是現代文學史料的研究,從大學時代起二十年來一直心繫之,在春暉工作到第四年時,也就是一九九三年,由於公司獲利良好,我就向陳老闆提出拍攝中國現代作家紀錄片的想法。其原因是台灣在五六零年代戒嚴時期,曾將這些未曾隨國民政府到台灣的現代文學作家,列為附匪作家,他們的作品也一度被禁止刊行和閱讀。『五四』傳統因之斷絕,這令當代作家對『前行者的討論、批評、闡釋及整理上留下驚人的空白』。……」

  蔡登山猶記,自己在大學雖然修過「現代文學」課程,但沒有這方面的專業老師,有些來自大陸的老教授或知道一些,但不敢言傳,整個學期談論的只有1949年前過世的徐志摩、朱自清、郁達夫,沒有「附匪」的問題。

  「那時的我感受到這份飢渴與貧乏,只能從秘密管道讀到有限的「禁區」的作品,因此十幾年來汲汲營營地不斷地搜尋,甚至找尋同好,相互交流。後來解嚴了,儘管現代作家的作品『解禁』了,隨時可以被閱讀,但對時下的年輕人由於長時期的隔離,卻變得陌生。基於此,我想到用紀錄片的方式,藉著影像來敘說這些作家的生平及作品,或許是讓這些年輕人進入現代文學領域的最好方式。」蔡登山說。

  《作家身影》計劃涵蓋二十世紀中國新文學以來重要作家五十位,分為四輯錄製,每一輯製作經費約需新台幣兩千萬,合計全系列將耗資八千萬之多。如此龐大的工程必然需要專業的製作團隊,靈魂人物莫若編導——蔡登山義不容辭地擔任製作人及編劇,並找到好友陳信元、方美芬擔任編劇工作,總攬全局者為雷驤,「我先前看過他拍攝的紀錄片《映象之旅》,拍的是風景,卻蘊含強烈的人文關照,而這正是我想要的東西。」蔡登山說。

  用心所赴,結果不負所望,該系列紀錄片榮獲1999年教育文化金鐘獎,並在海外發行廣泛,包過瑞典斯德哥爾摩學院、美國各大知名大學等,光是在台灣,即有近兩千套的銷量。曾有北一女老師授課時,把這套當作教材在課堂上播放。其實,「拍完才是工作的開始」,蔡登山說。配有中英文兩種對白,英文部分特別延請知名學者王德威幫忙,過程不惜鉅細靡遺。此外,蔡登山1998年為民視製作《蔣經國與蔣方良》紀錄片三小時;2002年起,展開晚清以降系列文化思想家傳記紀錄片籌拍工作。

  善用電影學架構於文史工作

   蔡登山現任秀威資訊出版公司副總編輯,為出版社約十年前創立時,受老友總經理宋政坤邀請而來任職幫忙,引進大量書稿,其中以大陸書籍居多;一年需引進四十本書,加上繁簡體字轉換校對工作,業務量龐大。出版社根基穩固之後,蔡登山策畫主題式文史叢書「世紀印象叢書」,預計出版百本,完成有七八十本,承載珍貴文獻意義。現今秀威營運蓬勃,蔡登山仍是副總編輯,但他說自己實際已漸漸偏向顧問角色,有許多時間運用在自己的著述和四處講學。同時主編整理回憶錄史料含民國溯及滿清的作家筆記,這部分典籍已成長銷書,而持續在進行投入。

  「現在是數位化時代,出版思維勢必得因應考量,且正因數位化,出版人更當設身處地為培育年輕人著想。許多人責怪現在年輕人不愛讀書,為何不思考現代該如何善用傳播力量,讓年輕人有興趣和方便擷取知識?」蔡登山提出。

  他認為,身為出版人,有意義服務大眾,讓知識取得更為便利,因此他經手出版史料書籍,都會悉心整理目錄、索引,不惜曠日廢時。根據他的經驗,整理香港的史料尤其耗時,香港收集最完整的機構僅有港大、中文大學;他會特地跑中研院尋找專欄、回憶錄,將之影印出來,設法備齊資料,例如《黃旭初回憶錄》的蒐集、整理、出版,就是個大工程。他還著手幾套稀有絕版期刊,使之輝煌復刊,例如香港《大人》雜誌、四零年上海《古今》(裡面還有兩篇張愛玲的文章),在在珍貴而富於史料價值。

  藉由之前近二十年電影界的資歷經驗,蔡登山有項與絕大多數學者不同的優勢:善於應用電影學架構在文史工作上,跳脫傳統學者的既定視角。著書立論,蔡登山有很多靈活的花樣可翻覆,還懂得運用電影「平行剪輯」的技術,營造戲劇張力,使文史書籍不再死板嚴肅,可讀可感。

  編著有《電影問題.問題電影》、《往事已蒼老》、《人間四月天》、《許我一個未來》、《人間花草太匆匆》、《人間但有真情在——五四名人的愛情故事》、《最是那一低頭的溫柔——徐志摩與四個女人》、《柔情裹著我的心——徐志摩的情詩與情話》、《傳奇未完──張愛玲》、《色戒愛玲》、《魯迅愛過的人》、《何處尋你──胡適的戀人及友人》、《梅蘭芳與孟小冬》、《民國的身影》、《讀人閱史──從晚清到民國》、《叛國者與“親日”文人》、《楊翠喜‧聲色晚清》、《多少樓臺煙雨中:近代史料拾遺》等十數本著作,本本膾炙人口,打破文學書大多滯銷的市場魔咒。

  最近著作《多少往事堪重數:百年歷史餘溫(1890-1990)》,收錄其七十二篇散文,細數晚清到民初的人物往事,透過蔡登山別開生面的爬梳眼光,使讀者得見意想不到的風情萬種人生。包括晚清的張之洞、章太炎、康有為,到民初的陳寅恪、張大千、張愛玲等,他重新細數這些人物往事,以全新的視角看出不同的人生風景。「為讓讀者有新鮮感,題材就不限於一隅,從晚清到民國;從學人到伶人;從政治家到藝術家,包羅萬象。只要有一德之足式,或有一藝之堪賞,或有一言之可傳,都是我書寫的題材。」蔡登山說。

  「重數往事,從新發現的資料,或新的視角,確實可以看出不同的人生風景!雖只是鼎臠一嚐,但也足以讓您回味無窮!」蔡登山有此自信,出版後獲致的盛大迴響亦貼切印證。「歷史是由許多的人與事構成的,這些人與事可謂複雜而多端。因此面對如此情況,『秉筆』寫歷史的史家如何『直書』,一直以來就是值得思考的問題。」

  「另類四書」有津有味

  現階段蔡登山的生活,不是在家看書著述,就是來秀威看稿,或到中研院近史所、國家圖書館找資料,到公館、師大一帶舊書店淘書。秀威的員工都津津樂道:蔡登山有另類「四書」,不是《論語》、《孟子》、《大學》、《中庸》,而是「讀書」、「淘書」、「寫書」、「編書」。秀威編輯還笑說:「老師自有一股文人式的幽默!」

  有津有味地過著「另類四書」式生活,蔡登山神采燦爛,活力不因年齡而遞減,到中南部演講多數當日往返,還趁機跟老同學朋友暢遊當地。之所以可以如此保持年輕,蔡登山的祕訣是腦子要活躍,他呼籲學子千萬不要讀死書,常勸人重新化解論文格式,「發表後的增補比前面論述重要得多」,蔡登山感悟。笑稱自己屬於「江湖派」,不同於傳統學院派,他不喜束縛,自由發揮更「接地氣」,他說:「更接地氣是我們江湖派的長處,也是優勢,既可使用學院派的資料,又能發揮不同處理方式。」

  喜歡做嘗試性的實驗,拓開既定視野,而強調「歷史縱深」——為此縱深,必須持續不輟地擴展視野;若視野足夠寬大,自能養成不同觀點。蔡登山願為先鋒,又心念後代,他歛起淘氣,沉吟地說:「為了下一代,每個有能力的人都需要這麼做,把要訣傳承給後代。我們耗費長時間、點滴心力於摸索,但願傳人能夠受惠,在我們的根基下快速進入核心。」

  《多少往事堪重數:百年歷史餘溫(1890-1990)》出版後,他還有幾本書的寫作計畫、新研究領域。目前,他正要展開新一波晚清人物的研究,所選定的人物從以往文學領域轉往偏向歷史性,更具政治、社會文化底蘊。另外,最近他有機會多方接觸書信材料,認識了更多收藏者,可能會應用自己的電影素養來製作短片,嘗試跨界展現。蔡登山有感而道:

  「現在世代面臨一個很大的問題,即代溝,包含世代之間的代溝,也包含學界與非學界之間的代溝。因此,傳輸是非常重要的。成功的傳輸不但需要介面,也需要真正有人起來做——我希望自己可以做為這個介面,引進有意義的文化內容,或者做兩岸交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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