改編自韓國世越號船難真實事件──《記得歲月》內容試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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感動推薦

首頁圖來源:jaxpalen

霧黑的書頁佐以純白的章節,揭開瘡口後施以深層的療癒。

──曾依達(人家小說家、《妳留下的十一個約定》作者) 

作者柳煙穗細膩而溫柔的文筆,包覆著這起令人哀傷的悲劇。以獨特奇想,彌補了那些年輕靈魂消逝的悲傷,轉化成一股帶著深厚暖意的力量。

看得出作者非常用心研究了整起事故的來龍去脈,看完可以深刻瞭解世越號事件,同時體會到不僅韓國人,台灣人、不分國籍所有人都該好好瞭解這起事故,因為同樣的事也可能會發生在你我身上。故事除了描述現實中搜救過程的哀愁與悲憤,也穿插了主角金起煥在事故發生後如夢似幻的經歷,令人不禁滿懷希望,期待到了故事的最後是否會有奇蹟出現?這樣的筆法舒緩了沉重的情緒,起了很大的調節作用。

故事顧及了活著的人、死去的人,還有失蹤的人。不同狀態下,每個家庭的反應,看了令人動容而心碎,讀完後更是鼻酸。作者以一種帶有非現實的筆法,完補了金起煥的母親朴佑熙的悲傷,字裡行間帶著暖意,最後的結局給人一種雖然帶著淚但還是微笑著,這樣溫柔的感覺。到了故事的最後,除了淚水還有勇敢面對人生的勇氣。雖然難過,但是為了愛,我們都要好好為了彼此而活著。是一部令人印象深刻的作品。

 ──朱夏(人氣小說家、《搖滾戀習曲》作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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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章 荒謬救援

上午十點十五分,Y電視台出現了祈敦號沉沒的相關報導,並用斗大的標題寫著「坂戶高中三百二十五名學生全員救出」。

金起煥的母親──朴佑熙,在看到報導之後,第一時間就撥了通電話給金起煥,但不管怎麼打、怎麼等,電話的另一頭始終都沒有人回應。

雖然沒連絡到孩子,心裡總是有點不踏實,可是看著新聞這麼明確地報導著全員獲救的消息,朴佑熙想著金起煥大概是在人多的地方,沒有聽到電話聲,再加上既然已經全員獲救,那麼地方機關應該也會指派交通工具,協助孩子們回來吧!抱著這種想法,朴佑熙便在家中等待著孩子歸來。

但就在十一點十四分,海洋警察廳證實了一名女子在船難中罹難,緊接著媒體轉向報導,表示船上共有一百六十一人獲救,先前的師生全員獲救實為誤報,而在下午兩點左右,官方通報船上人員共為四百五十九人,目前已救出一百六十四人,兩人罹難,還有兩百九十五人下落不明。

此時,能夠明確知道的是,祈敦號的船體,已經完全翻覆了。

呼吸困難、不敢相信的朴佑熙又再次撥出了金起煥的電話,但這次卻連接通的訊號都沒有了。她立刻給她的先生──金俊南打了通電話,一接通就慌張地說:「老、老公啊!新、新聞!看到新聞了嗎?我……我早上打過電話給起煥,電、電話有通,但是沒有人接,可、可是我剛剛再打,就、就不通了,起煥、起煥他……」

得知消息的金俊南雖然也很擔心,但還是極力地安撫妻子:「好好好!妳先不要緊張,妳在家裡等我,我現在馬上回去!我們先去學校問看看是什麼情況,說不定起煥已經被救起來了!啊!還是妳要先打通電話給秀晶?起煥那孩子應該會和炳修在一起,妳問看看秀晶能不能連絡到炳修!」

朴佑熙在允諾之後,掛斷了金俊南的電話,隨後又撥出了張炳修的母親──崔秀晶的電話號碼。電話很快地就被接起,朴佑熙也趕緊說明:「秀晶啊,我是佑熙!妳有看到新聞了吧?是這樣的,我給起煥打過電話,但是電話都打不通,妳有連絡到炳修嗎?有的話,能不能替我問看看起煥那孩子在哪裡?」

電話那頭先是一片沉默,後來卻傳來了崔秀晶嚎啕大哭的聲音:「佑熙姐!我們家炳修說……他還在船上、他還在船上啊!」

朴佑熙被崔秀晶的哭聲嚇了一跳,一顆心糾在一起,緊張得不得了,但又一直阻止自己往壞的方向去想,拼命地把崔秀晶的話理想化,「秀晶啊,妳冷靜一點!炳修是說他在救難船的船上,還沒有回到港邊是不是?」

崔秀晶哭得幾乎像是在嘶吼一般:「不是!不是!炳修還在那艘大船裡!我們炳修還在那艘翻覆的大船裡啊!」

到這裡,朴佑熙的恐懼終於成真了,「妳說……什麼?」

金俊南和朴佑熙匆匆趕到了坂戶高中,發現那裡早就人滿為患了,擠在眼前的有家屬、有校方人員、有政府官員,還有媒體。校方人員把家屬們安置在學校的大禮堂裡,並在第一時間把目前接收到的所有訊息,傳達給家屬們。

但從四面八方湧進來的消息很多,各級政府機關之間,完全沒有做好相關的統整與連繫,只是不停地濫發不實消息,無論是生還者與失蹤者的數據,還是現場的情況都一直在變來變去,讓焦急等待的家屬們分分秒秒都只能處在希望與絕望的變數之下。

得不到任何有用的資訊,也無法確認親人的生死,忍受不了這種煎熬的家屬們,不再癡癡地守在坂戶高中等待消息,紛紛驅車前往距離事故海域最近的郡島,距離孩子們最近的地方。

金俊南和朴佑熙也是其中之一,他們和崔秀晶還有她的先生──張成宰共乘一輛車,四個人心急如焚地趕到了郡島體育館。那裡的人潮和情況,不管是焦躁不安、無法靜下來的家屬們,還是不時迴盪在耳邊的淒厲哭聲,都比剛剛在坂戶高中所看到的還要激烈,甚至隨著時間過去,還出現了支撐不住、倒地暈厥的患者。

這樣的景象,簡直就是人間煉獄。

這時,大舞台上傳來了一個男人的聲音:「我是坂戶高中的學生家長,現在在舞台的右邊已經有名單了。」

就像是看到希望一樣,所有人都衝向了舞台右邊的佈告欄,在一張又一張的白紙上,用盡全部的勇氣去尋找親人的名字。他們一方面期望著能在生還者的名單上看到親人的名字,另一方面又擔心著,萬一在生還者的名單中看不到親人的名字,那該怎麼辦呢?

接著,官方又派人送來了最新的獲救名單,名單上的人數共為一百七十五人。

但在名單公佈不久後,一個女子搶過了發言的麥克風,憤怒地質問著送來名單的政府官員:「剛剛在舞台旁的那份名單裡有我弟弟的名字,我仔細看過了,分明就是有我弟弟的名字!但現在送來的這份名單裡卻沒有,現在到底是誰在開列這些名單啊!」

面對女子的詢問,政府官員卻無法回答。政府的機能在這裡宛如消失了一般,它們無法給出正確的訊息,無法做出正確的處置,為了搪塞而出現手忙腳亂、毫無系統的行動,看起來甚至比家屬們還要徬徨。

金俊南夫婦和張成宰夫婦當然也都沒能在生還者名單上找到兒子的名字,尤其是張成宰夫婦,原本還能和張炳修用電話保持連繫,確認兒子在船艙裡還活著,但現在電話也已經打不通了。

只是像張炳修的情況並不是個案,在郡島體育館的多名家屬都紛紛表示,曾經和船艙裡的孩子們取得連繫過,他們都非常確定,孩子們現在還活著。這讓家屬們更加迫切地需要政府的救援,更加迫切地把希望全都寄託在政府身上。

不過很快地,家屬們就理解到這樣的寄託,根本就是一場笑話。

和郡島體育館裡的混亂相反,此刻出現在新聞報導中的官方記者會上,穿得整齊亮麗的海洋警察廳代表,正一再地強調事故現場的全力救援。代表一臉正色,對大批媒體認真地說明著派出了多少的艦艇和直升機,還有多少的特別搜救人員,但記者會現場卻沒有人知道,這個漂亮的數據,只是為了掩蓋官方無所作為的障眼法。

一名母親連繫著在事故海域上察看情況的船隻:「他們說現場連船都沒有看見,只有海洋警察不停地在徘徊,其它的什麼都沒有,連潛水員也沒有,現場就是這種情況!」

另一名父親也發表著剛剛得到的情報:「他們說現在已經抬出很多屍體了。」接著懷抱心碎地鼓吹著:「我們不要在這裡等了,到利達港去吧!走吧!所有人都去,大家都去吧!」

剛剛站在舞台上,第一時間向他們伸出援手、給予幫助的人不是政府,甚至那個人也跟他們一樣,只是某個孩子的父親、某個失蹤者的家屬而已。一直到了此時此刻,站在他們背後,給予強力依靠與支援的人也不是政府,說不定在他們的背後,根本就沒有人站在那裡。

能依靠的,僅僅只有他們自己的一雙手,僅僅只有那薄弱到不行的力量,無論是家屬們,或者是浸泡在冰冷海水中的孩子們。

 

但真的到了利達港之後,家屬們能做的,還是只能無盡地等待消息。

眼前的海面黑得什麼都沒有,看不見祈敦號,當然也看不見孩子,不過家屬們的一雙雙眼睛還是無法離開那片漆黑,因為他們知道祈敦號在那裡,知道孩子們在那裡,也知道只有從那個方向回來的船,才能夠帶回他們殷切期盼的消息。

在寒冷的夜晚,悲戚的哭聲漫天飄散,港務人員給一位站在港邊不肯離去的母親,披上了一件保暖用的毛毯,但卻一度被這位母親拒絕。她撥去了肩上的毛毯,哭喊著說:「只有我們穿得這麼暖要幹嘛?孩子們都受凍著呢!孩子們都冷著呢!只有我們不冷,到底是在幹嘛?」

除了哀傷,家屬們的氣憤與不滿也急速地飆漲,尤其是在利達港,完全看不到任何一個可以負責的政府官員,他們簡直是氣炸了。家屬們強烈地提出要求,要官方派遣直升機把相關的負責人載到現場來,並且要求政府「即刻」、「立刻」派船援救。

不過面對家屬們的要求,在場沒有一個人願意傾聽,就連大陣仗出動,追逐事件不停拍攝的媒體,也是比起報導沉船現場、救援的真相,以及揭露家屬們的哀切請求,更在意家屬們臉上的眼淚。

在利達港,家屬們其實並不算是一無所獲,他們得到了更確切、更真實的資訊,只是這些訊息太過殘忍,不但沒有給他們任何的希望,反而還帶來了可怕的心碎與絕望。

一位父親激動地向媒體訴說:「這裡的居民都搭船去事故現場了,說沒在搜索啊!根本就沒有在搜索啊!所以我說,不要只有我們去,你們也去,攝影師和記者都去現場看看!我的意思是說,至少要把正確的情報公開給大家知道啊!」

遲遲等不到官方的援助,急迫的家屬們乾脆集資租了艘漁船,派了幾個代表前往事故海域察看。沒多久之後,漁船回來了,家屬們湧到了港邊,一個一個全都掩不住情緒,焦慮地、急躁地追問著事故現場的情景,也問著「為什麼警察不救援」、「為什麼不進去船內」等等他們一直想要知道答案的問題。

被推派為代表上船的李先生一下船就頻頻拭淚,糾結的表情說明著他難以言喻的痛苦,但他還是強忍著,努力地回答著家屬們所提出的問題:「民間潛水員說進得去,可是警察卻說無法潛入!民間潛水員都說進得去了,結果警察卻說進不去!跟我一起去的人都說得很清楚,他們說那種程度,連他們自己都進得去!剛剛白天的時候,他們想要打破玻璃窗,說看看能不能多救幾個人出來也好,但警察卻說玻璃窗打不破!」李先生向媒體拜託:「這部分請幫我們揭發出來、傳達出去好嗎?」

一名記者對李先生提出了問題:「先生,請問你剛剛去了多遠,和船的距離很近嗎?」

李先生邊說,手也不停地揮動,像是在安撫自己那些緩和不了的情緒,「就是事故現場,就到了船的旁邊,然後再折返回來!」

記者又問:「請問是搭海警的船嗎?」

李先生反駁:「不是!我們又另外租了船,搭漁船去的!」

這時,另一名記者提出了一個讓李先生很難面對的問題:「現場的情況怎麼樣?」

「現場……」李先生雖然一直很鎮定地轉述他所看見的景象,但在這個問題之下,他的努力終究還是倒塌了。李先生先是無奈地閉著眼睛,不知所措地敲著後腦杓,接著將自己的無能為力全都痛哭了出來:「我們什麼事也沒有辦法做啊!」

這一席話讓在場的家屬們又再一次地崩潰了,他們在現場哭著、喊著,要孩子們在沉沒的船裡等著,但事實上,他們自己也一樣,只能在沉船的現場等著,無法真的為孩子們做些什麼。

一個年輕的女子在鏡頭前急得跳腳,哭著說:「大人們在這時間還能吃飯,孩子們現在在裡面不知道該有多害怕!拜託請救救他們啊!拜託!」

另一個中年的男子則是在鏡頭前表達對官方的不滿:「他們承諾說晚上九點要派直升機,卻沒有出現!說要派軍艦,也一樣沒有看到!」

不知道過了多久,海警才遲遲派了一艘公務船,預備要出發到事故海域。能夠親眼看看事發現場的狀況,親眼看看孩子們所在的地方,家屬們當然全都搶著要上船,但仔細一看,這艘船上卻已經先載著十幾名記者了。

看著滿船的記者媒體,家屬們想起了「全員獲救」的誤報,還有說著正在「努力進行救援作業」的報導。從這些媒體傳達出去的事,居然沒有一件是真的,全部都只是謊話,讓他們忍不住滿腔憤怒。

一名父親把船上所有的記者全都叫了下來,並說:「你們當中,真的!真的有自信把事實都報導出來的人,再上船吧!」

但罕見的是,所有人都猶豫不決。

不過直到這個時候,家屬們還是沒有放棄寄望於媒體,他們依舊希望媒體能把船難現場的危急,把他們被政府擱置、不堪的處境報導出去,希望能藉由媒體的力量讓事件發酵,引起社會大眾的關注,讓政府不得不去重視,讓他們得到更多的幫助。

所以家屬們和媒體做了「要如實報導現場情況」的約定,並答應讓媒體推派的電視台及影像記者各一位代表上船。就這樣,這艘公務船載著滿滿的家屬,載著滿滿的忐忑,行駛在黑如墨水的海面上,奔向了祈敦號所在的地方。

晚間十點五十二分,載著家屬的公務船抵達了事故海域,海面幾乎看不見波動,宛如湖水般相當地平靜,但在眼前所看見的,就如同在郡島體育館、在利達港聽到的說法一樣,現場完全沒有在進行任何的救援作業。

困住孩子們的祈敦號就近在咫尺,家屬們光是看著就忍不住流淚,縱然如此,他們還是願意相信自己所深愛的孩子,肯定還活在船艙內,而且是很努力、很努力地活著。

面對這種情況,一名父親忍不住指著事故海域大罵:「這裡有誰在啊?現在有誰在搜索,有誰在搜索啊?到底有誰在做啊?說正在全力搜救的人呢,全都到哪裡去了?」

無法接受這樣的風平浪靜,卻什麼救援作業都不做的家屬們,向著在海上巡迴的海警船艦,提出了搜救作業的請求,但卻得不到海警的任何回應。無奈之下,家屬們只好連哭帶喊,拼命地大叫:

「你們在幹嘛,快點進去船裡啊!」

「為什麼不救援?」

「還有人活著啊!」

「船內都用手機傳來了還活著的訊息了,不是應該要趕快搜救嗎?」

這時候海警的船艦才開始在祈敦號的周圍環繞,不過船艦既然可以肆無忌憚地在祈敦號的周圍打轉,其實也就表示著,水面下並沒有人,搜救作業並沒有在進行。無論怎麼叫、怎麼喊都得不到海警的回應,家屬們這時候才發現原來遠方的海面上,還停著另外一艘大船,是海警指揮鑑。

公務船在靠近指揮鑑之後,家屬們提出了上船的要求,卻被船員拒絕。無法上船進行溝通,家屬們只好又扯著喉嚨奮力地嘶吼、詢問著:「有人到船邊進行救援作業嗎?有嗎?」

一開始根本就沒有人理會家屬們的詢問,直到過了很久之後,一個船員才說:「凌晨一點會進行作業。」

家屬們焦躁地怒吼:

「你說什麼!哪有時間能拖啊?」

「現在是時間的問題嗎?」

「是你們的家人困在裡面的話,還會這麼說嗎?」

「趕快去!趕快!」

看艦艇上的人員不為所動,家屬們從憤怒轉為哀求:

「我知道這很費力,但不是應該要救援一下嗎?」

「現在什麼事都不做,是要怎麼辦?」

「為什麼不潛進去呢?」

「為什麼不救援呢?」

「拜託!就算只有一個人也救救吧!」

隨著時間過去,平靜的海上開始出現了漩渦,意示著最適合潛水的低潮時間即將要結束了。海浪拍打的速度越來越快,原本如湖水般平穩的海面,也掀起了滾滾的浪潮,漸漸變得洶湧。

之後在官方紀錄的搜救時間點上,也看不到任何的水中搜救作業,頂多就是搜救人員爬上了浮在水面上的祈敦號,拍打船身要裡頭的人給予回應,僅此而已。

而當晚搭上公務船同行的電視台和影像記者,將拍攝畫面提供給了其它的電視台,但無論是哪家電視台所播出的畫面和報導,都沒有提及現場的情況有多淒慘。

家屬們就這樣,再一次地被政府與媒體欺騙了。

本文節錄自《記得歲月》,原作者柳煙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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