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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940年代的九份

1940年代,九份盛產黃金,夜夜笙歌、燈火通明,許多人懷抱著黃金夢來此淘金。今天我們腳踩的九份老街,底下都是交錯的礦產坑道,如今的坑道黑暗而安靜,卻深藏著許多不為人知的過往。本文林祥盛先生即為當時的礦工,特別回憶這段輝煌卻又辛酸的九份歷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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躲空襲的童年,體驗無常人生

獨自坐在九份崙頂路改建過的老屋裡,思緒卻飄到四十多年前古老的九份,當時的老屋只是以稻草、黑色油紙板搭建的草屋,卻住了父母親加上七個小孩,真是難以想像一大家子九口,就這麼窩在這小小的草屋。雖然大環境如此,但我們還是這麼地活過來了,在那個生活刻苦的年代,能活著一天就是多撿到一天啊!
在當時物資缺乏的年代,要蓋房子根本沒有建材,父親用稻草、油紙板搭蓋成一個遮風避雨的家,如今回想起來,過去的人出生在刻苦的時代,想要活下去,全靠自己的一雙手打拚,若與現代的人相比,那肯定是比不上!遇到好世代,什麼都方便,哪像過去沒電、沒水,在九份連喝一口水,都得靠貢寮來的水源,千百條的水管接連到九份山下,再用幫浦抽水,才能將水源抽到山上。
民國二十四年出生的我,當時是昭和十年,幼時的記憶早已模糊不清,但十來歲之後的印象卻深刻鮮明,受日本統治的時代,小學稱為「公學校」,當時的我讀的是九份公學校,公學校的學生要八歲才能入學,在九份公學校二年級時,學了加減乘除,我的一些基本算術基礎,可說在那時打下的根基。念書時常常躲空襲,再加上太平洋戰爭爆發後,教室都借給日本部隊使用,小學還沒念完,我也在十三、十四歲的稚齡投入礦坑工作,開始過著挖石砂、洗金沙的採礦人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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踩入礦業人生,體驗生死一線間

當年的九份以金礦著名,丰字形的道路,是它的特色,在九份沒有什麼農作物可種植,唯有開採金礦、煤礦成為當時最搶手的行業,我也追隨父親的腳步,一腳跨入採礦人生。
從阿公早年於雙溪牡丹坑來到九份,阿公是以蓋石頭厝謀生,當年家家戶戶廚房用的「灶」,用來燒煤球、燒柴火煮飯,這個石頭灶就是阿公拿手的專業。

一般說來,金礦較安全,因為它不用瓦斯。但是開採煤礦,礦坑內必須用到瓦斯,可說是險象環生,每天在生死一線間工作,進去了坑洞,不知能不能活著出來,那種「見不到明天的太陽」的失落心情,會讓一個人快速變蒼老,但卻也更珍惜當下的分分秒秒。

進入坑道內的裝備必須戴安全帽、備用電池,否則裡頭漆黑一片,伸手不見五指,如何採礦呢。礦道內分兩種工作,一種為採礦、一為掘進。採礦是挖煤,掘進則是往下挖通道,大的礦場一次可容納五百人進入,九份礦產屬無煙煤,並無大礦場中常見柴炭(木炭)與石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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挖礦是一種希望,打造黃金的美夢

礦業是一個黃金夢、一個希望,沒有固定的收入,只足夠吃穿,卻無法存下錢。
沒有農地的九份,卻得天獨厚擁有礦業,當金礦挖完、就挖煤炭,只為了生存、只為了活下去,什麼都得做。
當年自己攢夠了錢就投資挖礦,因為自己當老闆,沒有工錢可領,只能祈禱下礦場就能挖到金礦、煤礦,若是空手而歸,那就白忙一場,然而還是得揮去汗水、收拾好心情,明天又得重新開始。
台灣在煤礦全盛時期有五百多處礦產,九份的礦產公司──台陽公司(董事長顏欽賢),最後也在民國六十年結束營業,走入歷史,當時台陽公司提供礦坑炸藥、設備,給我們這群小包商老闆。如今這家大公司收掉了,我們底下的中包商、小包商難以再生存下去,只得收拾包袱回家吃自己。
一直到三十八歲那年,我才決定放棄採礦,走過九份礦產的黃金時期,接下來面臨的是礦業的蕭條與沉寂。
台陽公司的前身是清朝末年的韓豐測得的十三處金礦,當時清廷尚無能力開採,技術也不夠先進,只好委請日本人「藤田組」開採,最後卻輾轉落入顏家,百年的九份礦業在走過繁華,於此正式走入歷史。

金脈的走向為南北向,九份土質為黏土質,得天獨厚的地理特色,造就它風光一時的黃金歲月。許許多多的金礦,漂洋過海隨著船隻運送回日本,當黃金夢醒時,眾人又得為求生存,另謀出路。
在火力發電時期,煤礦佔有極其重要的地位,一旦礦業沒落了,大夥兒為了討生活,不得不想方設法找尋出路。
早期的台灣人生活困苦,但身處困苦的環境卻造就打拚的能力,眼前的台灣人要跟得上時代,真的沒法度。好的時代要造就出有才能的人,機會顯得渺茫了。當資源耗盡,又要重回台灣早期物資缺乏的年代。回想過去沒電、沒水年代,曾經我
們也是咬緊牙根一路走來。
從當年全盛時期一、二萬的淘金人,如今只剩一千多人,在瑞芳區的山城九份,見證黃金的璀璨歷史。現在黃金已經沒有了,但這段歷史依然存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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走過採礦黃金時,強迫中獎的「肺塵病」

昇平戲院(在我看來是取自「四海昇平」,當年來自九份挖金者皆來自四海各地)是第一家開在九份,更是全台第一家戲院,見證九份的礦業繁華景象,礦業開採猶如中彩券,挖到礦脈就夠吃一輩子。因此,從各地來到九份挖礦的工人,一旦荷包賺飽,夜裡酒家酒店,燈紅酒綠的夜生活,填滿挖礦者思鄉的寂寞與空虛。
礦工採礦前,必須先用炸藥炸毀礦坑,採礦工人再進入淘金,工作久了就吸多了炸藥煙與沙,才會得肺塵病,如此惡劣的環境,這群淘金的礦工為了討生活過日子,簡直是用命換來的。只要從事採礦十年以上的礦工,莫不染上肺塵病。從此遺害終生,當時強迫中獎的礦工得到「肺塵病」,最後難逃死亡一途。
回想起父親得到肺塵病時,來台北仁愛醫院診治,當時懂些中藥的父親自己說除非換個豬肺,不然也是沒辦法醫治的。也就是現今的肺癆病。科學的進步,藉由藥物控制病情,回想起當時挖掘金礦、煤碳的喜悅,而今卻得承受病痛之苦,這就是每個礦工揮之不去的後遺症。
今天我們腳踩的九份老街,底下都是交錯的礦產坑道,人潮熱鬧的老街,地下的世界隨著坑道的封鎖,已成為黑暗而安靜、卻深藏著許多不為人知的祕密與辛酸的過往。
難以想像當年一個十三、十四歲的少年,為了掙口飯吃,不得不委身進入漆黑的礦坑挖煤、淘金,小男孩的心中拼湊出一個黃金夢,那是對人生的希望、對未來的夢想,雖然最終希望落空、夢想未實現,然而走過體驗生死一瞬間的採礦人生,讓我更坦然豁達的面對人間事。
人生無法重來,睿智的長者,從開採礦業中體會人世間的無常,娓娓道來的挖礦人生,那是對生命的觀照,與對自我的覺察。我的大哥祥盛猶如一本書,一本寫著智慧、開闊的大書,在二○一一年六月的九份細說他精彩的童年往事與採礦人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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