序 惡水上的大橋/宋政坤
二○○五年佳龍第一次參選台中市長選舉時,我用兩個女兒的名字各取一字,以筆名「文以崴」,義務幫他寫了一本小書,當時還搭配攝影家陳建仲拍攝的照片,書名取作《熱情的起點》,老實說,以當時政治人物文宣品的老調無趣,這本圖文並茂的書讀來還真有點「小清新」,尤其是陳建仲拍攝的照片深具人文氣息,很能把佳龍那股讀書人的氣質顯現出來。很可惜,那年林佳龍還是落選了,這本小書發行量不大,也沒發揮影響力,只能算是我對老朋友的支持,好歹還能留待他年說夢痕!
身為出版社發行人,老實說,當年出書內心還是有點忐忑不安,怎麼說呢?佳龍參選決定下得匆促,身為二十多年的老友,縱使我瞭解這位同學的性格為人,也相信他從政的真誠,但是,政治的染缸很容易讓人變色,我怎麼知道佳龍會不會像其他政客一般,到台中只是沾沾水,選贏就留下,選輸就拍拍屁股走人呢?我怎知道當年這個正直公義的年輕人,會不會也改變了?但事實終究證明我當初的判斷是沒錯的,佳龍在台中一蹲就是十個寒暑,他用行動證明,台中就是他的家,他的家人都在台中。這跟他青春年代不輕易許諾,但一旦說出口,就一定要做到的個性一樣,他這份重義氣、講信用的特質還是沒有改變!
十年過後,我很高興又要重新出版這本書,做為佳龍對選民信守承諾的見證。本書大部分還是採用陳建仲近十年來,在不同時期為佳龍拍攝的照片;部分文字也引用《做對的事,把事做對》(圓神出版,2005)及《看得見林佳龍》(2011)這兩本書。
我和佳龍相識於三十多年前的建國中學,高二時我們分在社會組同班,那時候的他就已經展現不同於一般人的領袖氣質,僅管我們那一班各自都有傲骨,誰也不服誰,卻都一致推選他做班長,所以佳龍一直都是我們那一班的領導人。當時我見他經常穿著「剪裁合身」的制服,心裏就想,他一定是富家子弟吧!我一直暗自羨慕著這種「功課好、家境又好」的天之驕子。記得曾有一天下午,下課後我們聊歷史談得太愉快了,雙方都欲罷不能,他說要讓我看本書,就邀我到他家坐坐。於是我們離開學校,穿過植物園、小南門,一直走到廣州街,進入一家小小的西服店,我才知道他家已經到了!進門後,我跟站在工作櫃檯後,穿件白汗衫,神情有點嚴肅的歐吉桑打招呼,佳龍跟我說那是他爸爸。我走進他房間,老實說,原本富家子弟的想像突然不見,原來他跟我們大多數人一樣,都是來自平凡的家庭,但這絲毫沒有減損我對他的尊敬,某種程度甚至還拉近了我們彼此之間的距離。我永遠記得那天我們談到理想,談到未來,佳龍提到他以後想從政;臉上所散發出來的那種熱情與光芒,我至今難以忘懷。我依稀記得,他那用工作桌拼湊出來的書桌顯得一塵不染,書架上擺滿書籍,每一本都劃上密密麻麻的筆記。當天佳龍熱情的留我在他家吃飯,晚餐我們擠在非常狹小,像是防火巷隔起來的小廚房裡用餐,可能是因為空間過小,佳龍的媽媽及阿姨很熱情的招呼我坐下,卻堅持要我們先吃。菜色很簡單,有一鍋大黃瓜煮的肉片湯是我喜歡的,我記得我還多喝了一碗。我親眼見到佳龍是來自一個多麼平凡的家庭,而這個平凡的家庭卻孕育出這麼優秀的小孩,從建中、台大,一直到耶魯,這不正是我們小小台灣,許多出身平凡家庭的領袖人物的縮影嗎?
有件事起初我很納悶,一位聽莫札特、彈蕭邦鋼琴的女生,怎麼會跟一位聽文夏、唱余天老歌的男生處在一起?兩個出身背景完全不同的人要怎麼相互吸引?林佳龍的個性冷靜慢熱;他的妻子廖婉如則熱情好客,一位熱愛歷史政治哲學;另一位熱愛音樂繪畫藝術,但這幾年下來我終於瞭解,林佳龍和廖婉如,理性與感性,正好就是天生互補的一對,也難怪佳龍要稱婉如是他「生命中靈魂的伴侶」。佳龍重視家庭,也是一個幸福的男人,我要以泰戈爾的這句話勉勵佳龍:「不是我選擇那最好的,是那最好的選擇了我。」他的妻子、家人、選民,都選擇了他,希望他要為此託付,真誠的奉獻一生!
我對政黨並沒有特別的支持傾向,原因是台灣歷經多年轉型,我認為政治再也不應該簡單以藍綠來分別,我相信佳龍今天即便是國民黨籍,我也應該會挺身支持,有時候我們相信一個人,更勝過相信一個政黨。因此,我一直期待佳龍能跨越黨派,做一位全民的領袖,所以,每當佳龍被戲稱為民進黨「孤鳥」時,我反而會因此而感到欣慰。「群而不黨」未必不是好事,一昧討好別人的政客也未必是對的,認識佳龍多年,我太瞭解他的特質,他吃虧在政治表演上的親和力不足,有很多甜蜜的空話說不出口,雖然他努力嘗試改變,但我更相信有許多基本原則和價值,他是永遠也不會改變的。正因如此,也許有一些人不喜歡他,與其說不喜歡,不如說「不習慣」更來的貼切吧!
Like a bridge over troubled water. I will lay me down!
這首歌,曾經是我們年輕時共同熱愛的曲子,我期待佳龍成為一座越過政治惡水的大橋,橋的一邊是政治的理想與浪漫,另一邊則是政治的現實與掌握,我期待這座大橋充滿勇氣及愛,能夠打破所有的不公不義。Like a bridge over troubled water……越過政治惡水上的大橋,越過政治惡水的林佳龍,致上我最深摯的期盼,為台灣,也為我們下一代!
2014/5/20
身為裁縫師之子的林佳龍
他挽起袖子,走過驟雨過後的公園,一陣風吹亂原本整齊的頭髮,還來不及理好,一束陽光突然穿過厚厚的雲層照射下來,他抬起頭……「喀嚓!」攝影師趕緊按下快門,似乎想設法抓住這瞬間的影像。「披頭散髮的林佳龍,真是難得一見啊,哈哈!」同行的友人轉過頭,很興奮的說。
是呀,中規中矩的西裝頭,縫製合身的西裝褲,正經八百地,這是許多人對林佳龍的刻板印象。在台大學運時代,甚至有人因此而認為他可能是國民黨派來臥底的「抓耙子」,因為那個時代的「學運份子」看起來不應該是穿西裝褲的呀!
其實,早年林佳龍家裏是開手工西裝店的,他的父母親,總是會利用客人做剩下來的布料親手為他縫製西裝褲,當年他的父母就憑著一雙剪刀,兩手空空到台北討生活。台灣有一段時間大力提倡「客廳即工廠」,對林佳龍來說,小時候的家卻完全是「工廠即客廳」,最多的時候容納過三十多人。當年,師傅學徒吃住全都在一起,入夜以後,桌上桌下隨地都有人打地舖。他那時一直搞不懂,為什麼同樣生活在台灣,台北、雲林兩地的環境卻有這麼大的差距,就像當時看到台北到處高樓林立,也總會納悶為何自己的家卻只是一座鐵皮屋。不過,童年時每次回到家鄉和玩伴遊戲,或是和那些幫他父母親做事的叔叔阿姨們處在一起,林佳龍都可以感受到一種鄉下人的「純真」。
成長的過程中他也逐漸了解,那樣的純真叫做「人情味」,是人與人相處之間最可貴的東西。穿西裝褲的「學運份子」,穿西裝褲的「大學社長」,穿西裝褲的「裁縫師之子」……對林佳龍來說,西裝褲帶有滿滿的「愛」與「期待」,西裝褲代表了永恆的思念與感懷。
林佳龍也是海口之子
維基百科對林佳龍的介紹是:〈林佳龍(1964年2月13日),雲林縣麥寮人,出生於臺北市萬華,臺灣政治人物與學者。〉除了父親出生麥寮,林佳龍的母親也來自鹿港小鎮,廣義來說,都算是台灣中部地區。林佳龍後來選擇台中做為全家安身立命的故鄉,其實是有其情感的延伸,也象徵著他重新回到生命的源頭。
雲林麥寮;就是人家常說的海口,俗稱「風頭水尾」。「風頭」就是海風頭一個灌到、颱風一來大家就倒,「水尾」就是濁水溪出海處、常常氾濫成災的意思,所以那是一個非常險惡的生存環境。林佳龍的曾祖父就是在海邊抓海龜時不幸喪生。
林佳龍雖然在台北長大,但是從小生長在一個住滿雲林鄉親的裁縫工廠裡,他聽著台語老歌<孤女的願望>、<港都夜雨>長大,也常和工廠裡當學徒的大哥哥大姐姐一起唱出思鄉的歌,其實這也是當年這些流浪到城市去,想要上進的人的心聲。
有人說雲林人是台灣人精神的表徵,說的就是雲林人這種「蕃薯不怕落土爛,只求枝葉代代湠」的堅韌生命力。海口人特有的熱情與忠義,也許就是林佳龍內在心裡勇氣十足,敢冒險、敢犯難,敢勇於挑戰不合理體制的原始動力!
幼時的林佳龍與家人的合影(圖片提供/林佳龍)
由於祖父這一代經商失敗,積欠很多債務,林佳龍的父親在虎尾中學念書時經常窮到連三餐都沒辦法溫飽,因為貧困無法繼續念書,他的父親國中畢業後只好赤手空拳,來到陌生的台北市打拼。林佳龍記憶裏的父母親,總是一針一線、日夜不停的工作,為了兒女,默默付出無私的愛與關懷。不過,他父親卻是一位肯上進又有自信心的人,他總說自己離鄉背井、赤手空拳到外地打拼,沒有甚麼,也不怕失去甚麼,所以只要肯努力、肯打拼,總會有出頭天的機會,所以他經常勉勵自己的孩子不要怕困難,做人做事要樂觀實在,失敗就重新來過,一旦得到成功就要記得幫助那些還在苦難當中的人。
林佳龍常說父親給他許多影響,當年儘管物質匱乏,但他的心裡卻從沒有貧窮過,父親教育他從小就以正面積極的態度來看待人生,他認為這是他性格中最寶貴的光明資產。
認養小孩的體驗
林佳龍唸建中高二時的歷史老師,是一位補教界名師,他想把上課的內容整理成參考書。當時林佳龍擔任班長,又對歷史很有興趣,老師就請他負責協助這件事。
林佳龍認為編參考書也是一個很好的課業複習機會,透過班上同學的參與,除了激發同學的熱情,更可增進同學彼此的感情,因此,經過班會投票同意後,他就積極動員許多同學一起來幫忙。沒想到這本書後來竟然成為暢銷書,老師就將十萬塊版稅捐給班上。十萬塊在當時是一筆不小的數字,應該怎麼使用這筆錢呢?於是同學們又開始討論,最後得到結論,大家決定要拿這筆錢去認養小孩。林佳龍覺得偏遠農村小孩更需要協助,所以就提議透過家扶中心,認養宜蘭壯圍、五結等地各兩個小孩。
「認養小孩的過程中,讓我深刻了解台灣底層社會所面對的一些問題。這裏面有不幸的婚姻,有隔代教養落差,有社會資源分配不均的悲哀,這些問題跟我們在台北所想像的完全不同,當時我就想,不公不義的確存在於我們的社會,有朝一日,我一定要想辦法去改變 !」林佳龍說。
直到現在,林佳龍還認養五個小朋友,但多以雲嘉南偏遠地區農村為主。認養活動使他能夠持續與現在的台灣農漁村的弱勢兒童互動,讓他深刻思考台灣社會現在所面臨的問題。但他也總是能在與認養兒童互動往返的書信中,找到單純感動的力量,林佳龍說:「其實他們只知道我叫做林叔叔,也不清楚我是做什麼事的。」
關心弱勢的行為不免跟林佳龍兒時的經驗有關,他說:「我的父親也經常會這樣幫忙來自雲林的同鄉小孩,你很難想像當年那些離鄉背井的小孩有多貧窮……我應該是受到爸爸的影響吧?」林佳龍說:「有能力多幫助別人一點,這個社會就會多一些機會;每個世代多做一點,下一個世代就會多一些希望。」
林佳龍的浪漫、公義與自由之心
走進臺大校史館主題區,其中展示歷年來重大校園事件當中,記錄有「自由之愛與校園普選」,這個事件對後續「野百合學運」產生很深刻的影響,林佳龍親身參與以上活動,也見證台灣社會隨後幾年風起雲湧的「爭自由、爭民主」風潮。
一九八○年初期,很難想像那個年代的台大校園,竟還處處存在著威權思想,為抗爭這種妨害大學自主的教條主義,無論是學生代聯會主席普選、廢除審稿制度等等,都可見到林佳龍帶頭參與的身影,他也因幾次較激烈的活動;而直接與校方正面衝突,險些被勒令退學。
一九八七年,當時已就讀台大政治系碩士班的林佳龍,率領學運人士當面向台大校長孫震提出「大學改革芻議」,但孫校長無法具體承諾黨政軍勢力退出校園,於是他們將抗爭層次拉高到立法院,「大學法修法」抗爭活動從此變成學運重要議題之一。
一九九○年三月爆發野百合學運,當時林佳龍正在台中大肚山防砲部隊服預官役,只差兩個月就要退伍,算是軍中的「老鳥」。三月十八日中午,當林佳龍得知反對「老賊修憲」的學生們已經開始絕食,他研判局勢發展會激化,學生更需沉著以對,於是立即請假趕赴中正紀念堂。一到抗爭現場,立刻就有學弟妹湧上來,大家七嘴八舌,情緒十分高亢。林佳龍協助學生擬定抗爭策略,首先力求訴求的正當性。他向學生代表分析說明,「六四學運」就是因為學生意見雜沓,訴求不夠明確,最後才被模糊焦點,進而被中共趁機武力鎮壓。最後,野百合學運各校代表們經過集思廣益後,提出「改選國民大會、廢除臨時條款、召開國是會議、訂定政經改革時間表」等四大訴求。某位曾參與學運的人士表示:「當年,林佳龍的確發揮臨門一腳的關鍵性角色,他讓學生的訴求具體化,也成功凝聚各校學生共識,在這場歷史運動中林佳龍的確提供不可輕忽的戰略思想。」
不管是參與學運或投身政治,林佳龍心中的動力始終是來自對人群的關懷和愛,雖然有時必須採取較激烈的抗爭行動,但他反抗的目標始終不是任何「單純個人」,而是那扭曲自由民主的「邪惡意識」,或那壓迫人權價值的「宰制體制」。林佳龍心中有一種人心本善、熱愛世人的「浪漫」,但也有一種超越個人好惡,打破人間不公不義的「執著」。直到現在,這種態度仍是他參與公共事務時的基本精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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