誰能抵擋汪星人的攻勢？心理師邱珍琬的「育兒」日記

早期的行為主義學派把自動物身上所做的研究結果，運用在人身上，雖然在後來受到許多攻擊，認為人類是萬物之靈、不可以用動物的理論來套用，但是在現代社會，許多動物已經成為人類的寵物，許多養寵物的主人都會發現：其實動物也有心靈層次的需求，而且許多行為背後都有動機存在。尤其將寵物視為家中一份子或是子女的主人們，更是常常就把寵物當成一般人或是小孩在對待，在不養寵物的其他人眼裡，也許會被視為「異類」，但是也說明了人與動物之間存在多樣化的關係！

近年來美國將狗與其他動物介紹到養老院、少年所、孤兒院與心理治療的領域，以動物與人的關係為基礎來協助人活出更好的生活，已經獲得相當的成效。狗不僅是人類的好朋友，也可以協助人類的心靈復原，甚至可以讓我們學到許多的生命經驗與意義。

我一直很想寫一本有關狗狗故事的書，後來只實行了一陣子──發表童話故事。我們養狗多年，不僅在寵物身上學會許多人生道理與溫情，也看到了許多心理學的運用與發展，在上諮商理論課程時，偶而也以狗狗的故事穿插其中，同學聽得興致盎然，也看到理論在實際生活中的運用。因此我興起了以狗狗為主角的寫作念頭。與坊間的狗狗故事不同的是：我希望可以在與狗狗親密接觸的經驗故事裡，詮釋心理學的一些理論與現象，看到人自狗身上所獲得的學習。

本書的出現全拜我們的狗狗夥伴之賜，他們在我們的生活中佔了舉足輕重的地位，除了教導我們許多育狗之道，更重要的是我們也自他們身上學會了許多寶貴的人生經驗與智慧。狗狗們在我們的生命中佔了一席重要地位，更是陪我們成長的好朋友。雖然我們也曾經因為不懂得照顧狗，讓一些狗狗無辜遭遇到許多磨折，但是我們也慢慢地學會去照顧、疼愛他們。我們在狗狗身上學到了許多愛與人性，他們的忠貞與陪伴，讓我們明白付出是可以無條件的，愛就是留給生命最好的註腳。

我們以狗為師。  

雄雄的高貴是天生的，我們沒有特別訓練他什麼，但是他的表現卻讓我們不得不相信許多動物（包括人類）都擁有天生的氣質。

我們養雄雄的時候，根本不知道有狗狗專用的食物，當然經濟情況也不允許，我們吃什麼、狗狗就跟著吃什麼，即使是簡單的菜瓜湯泡飯，雄雄也吃得津津有味！阿公還發現雄雄很珍惜食物，只要是碗裡的食物，他都不捨得丟棄，主人拿著掃帚要掃地，一靠近雄雄的碗，他就會發出低鳴的威脅聲、全心護衛他的食物，接著就以很快的速度把碗裡剩餘的食物吃光光！有時候食物都發臭了，雄雄還是一股腦兒吃完，讓人真的不忍心！說雄雄是最不挑食的狗，一點也不為過！不管餵什麼，他都不會嫌棄，而且十分捧場，總是吃得精光，因為他是跟我們同甘共苦長大的好夥伴，知道家裡的經濟不佳，當然也就惜物如金。

我們沒有特別教雄雄一些規矩，但是他卻有自己的原則，包括不隨便吃陌生人給的東西。有一回帶他去大學校園附近，一位學生覺得他很漂亮、正好又剛買了剛出爐的麵包，於是就放了一個在旁邊叫雄雄吃，雄雄只是看了麵包一眼、沒有接下來的行動，後來學生還親手拿到雄雄面前，雄雄還是不為所動，學生還問我們雄雄是不是不吃麵包？我們搖頭道：「他什麼都吃，就是不吃主人以外的人給的食物。」「真是一隻有修養的狗！」這位學生後來讚嘆說。其實我們也不能居功，這是雄雄自己的決定。就連當初將雄雄從花蓮帶上來的時候，我跟阿公搭火車，雄雄及書是以貨車載運，從蘇花一路北上，駕車的司機半途停下來用餐，順便也給雄雄買了一份，但是雄雄就是不吃，也因為他待在鐵籠內，四隻腳因為用力抓握，後來都受傷流血，但是卻未聽到他的哀鳴，司機先生們都很訝異：「你們的狗真的很棒！」

儘管雄雄吃的都是軟性的食物，但是他的牙齒卻好得出奇，可能的原因之一是他不吃正餐以外的零食，其實他的正餐也是一天只有一餐而已！雖然雄雄給人的感覺是吃飯隨和、行為有素，但是我們發現他有一個很堅持的原則，就是要摸他，只能用手摸，不能用其他的方式。每當有人想用腳去觸摸他，他就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勢反口咬人，屢試不爽！我們這才真正相信他的確有格調、而且很高貴！

雄雄有席洛帝的血統，全身的毛色很漂亮、個子也很高大，他連坐姿都跟一般狗不一樣──兩手交叉在前面―非常優雅，仔仔手腳都短、沒有辦法依樣畫葫蘆，但是中中卻也學習到了這個姿勢。不過我們知道雄雄是一隻內外如一的狗，不像中中還有一些「不良」的習性。

有一回帶雄雄去散步，一對年輕夫婦特意走過來，說他們家也有一隻純席洛帝的女狗，希望可以跟我們家的雄雄結姻緣，所以我們就約定某個週末下午，由我帶雄雄去對方家作客。雄雄第一次看到那隻狗，也很新鮮，只不過也表現出了些微的不安。我們認為這很正常，因為是陌生的環境，後來雙方「家長」覺得「當事人」對於彼此好像還有好感，於是就約好下個禮拜讓他們「拜堂成親」。約好的時間到了，我就帶著雄雄去「女方」家，但是把他們兩個當事人放在陽台上一個多小時了還是沒有任何動靜，我出去察看了一下，雄雄一下子就撲過來，好像好久不見的興奮模樣！因為女方「家長」對於雄雄這個女婿很中意，我也願意玉成這件好事，所以我把雄雄留在女方家，讓他們兩造可以有更多時間相處培養氣氛。第二天下午，「女方家長」要我去把雄雄接回來，雄雄看到我拼命興奮狂叫！女方家長說，雄雄在我離開之後好像失魂落魄，不僅不吃東西，還趴在陽台上一直哭，當然也沒有圓他們的洞房！我想到雄雄有分離焦慮的經驗，也許正是不忍與主人分離才會出現這種反應。

我當然無法解釋給雄雄為什麼棄他一天的原因，至少他又回到家了，不再焦慮。後來再碰到這隻女狗的主人，他們還是覺得遺憾，也提到雄雄在他們家那一天的表現，他們說雄雄很有教養、也不會隨便叫，只是情緒一直很低沉。我才告訴對方雄雄有分離焦慮的恐懼，他們可以諒解。

我們對於把雄雄獨自放在一個陌生人家的事一直覺得很愧疚，也許他認為我們像他母親一樣拋棄了他，所以他也覺得心情鬱卒吧。記憶中，雄雄好像就這麼讓我們「做媒」過一次，但沒有成功，後來他自己在散步途中跑去幽會，也許他已經有了自己的下一代。之後雖然還是有一些狗主人對雄雄興趣濃厚，我們也沒有再讓雄雄離家去做結婚的動作，因為知道他會擔心、會想念我們。當然我們也覺得像雄雄這麼優秀的狗，沒有讓他留後真是有點可惜！

儘管雄雄對待家人的態度都是一視同仁，但是他對大妹卻特別有敵意，平常如果大妹回家，他也只是盡了狗狗的基本「義務」、跑去歡迎一下，但是其他時候卻不會主動靠近大妹，而一旦大妹向其示好，雄雄的態度是很生氣，這一點真是令人納悶不解！後來我們推測，可能是因為雄雄小的時候大妹就已經北上唸書，所以沒有機會跟雄雄建立起「依附」的關係，後來大妹也沒有「積極經營」與雄雄的關係，怪不得雄雄不同大妹親了！

這一點也反映在人類的親子關係上，也就是幼小時與照顧人之間的關係，奠定了以後與其他人的互動品質，這就是「依附關係」的基本立論；雖然照顧人的品質很重要，但是也有研究證明即使在生命最初時沒有建立好高品質的關係，也可以在日後作補救，當然所花費的心力要更多！

附近一個鄰居在發現狗狗長大、孩子不喜歡之後，就將狗狗丟棄，沒想到狗狗自己找回來了，守在大樓門口入口處，不吃不喝，見到原主人就非常興奮去迎接，但是主人卻惡言相向、甚至踢打，狗狗依然不放棄，唯一的就是希望可以回到原來家庭，結果狗狗後來看到主人是又愛又怕，那種想靠近卻又怕受傷害的矛盾溢於言表，讓人看了心酸！

這麼經過兩週之後，狗狗就不見了蹤影，鄰居看到很感慨！這就如同我們看到許多被虐待的孩子，即使父母親不愛他們、不照顧基本生活所需，依然希望可以得到雙親的愛、與之共同生活一樣，依附是一種歸屬、愛的需要表現，也是建立自信、對人信賴的重要因素。

我們送走雄雄，那種椎心之痛還在，我會譴責自己的不小心，雄雄是因為我的疏忽而過世，接著是仔仔，雖然是在雄雄走後多年才發生，讓我見識到狗狗步入老年之後的情況，很感謝他們願意陪我們走人生的一段路。中中後來中風，是在帶他去麻醉洗牙之後，當時他就表現怪怪地，後來獸醫師還用針灸的方式協助他站立，只是拔針時沒有算過到底扎了多少針，導致他返家之後，總是過一陣子就哀哀叫，我們只好為他換姿勢，是二妹後來才發現他的臀部還有一針未拔、才會有這樣的不舒服！我覺得我們做主人的真的太不小心了！

儘管中中的左前腳有些不方便，但是他很努力做復健，只是他也可能有失智現象，總是大白天睡覺、晚上起來練習走路，當時我們也不太清楚中中的情況，以為他只是中風的後遺症，所以會輪班在夜裡協助他走路、避免可能的碰撞或受傷。當時我們也發現毛毛比較能夠忍受偶而被中中碰撞或吵醒，她都會以憐憫的眼神望著中中，但是奇奇就會發出怒吼、驅趕中中。除了晚上輪班照顧中中，二妹還會用氣功協助中中，因此他恢復得很快，只是後來受褥瘡所擾，可能因為已經十六歲了、免疫力降低，最後來是躲不過命運的安排。

那一天早上中中似乎有點不對勁，我緊急敲二妹的房門、要她替中中「打一打」氣功，後來二妹發現中中的肚子脹脹地，我餵他吃飯時他似乎也沒有胃口，後來他想吐，我就起請大妹來幫忙，但是他就一下子癱軟、過去了。有過之前送走狗狗的經驗，這一回我較鎮定，口中念著希望他一路好走，也謝謝他來我們家陪伴我們，深怕他不放心。中中走後，奇奇就變得很黏人，她會在我們餵其他狗狗藥時湊近來，希望可以紓解我們的悲傷。對我來說，中中的過世，就像養了一個上高中的孩子突然逝去一樣，許多的美麗記憶都浮現腦海，卻讓人忍不住悲悽！上一回仔仔過世時，我就希望自己可以抱著他，幸好這一回中中大去，我是把他抱在懷裡的。

毛毛早奇奇一個星期來到我們家。她們從最早的玩伴、到後來不睦，卻還是可以相處，至少天氣冷時還會互相依偎。毛毛晚年，眼力還好，也很願意走動，只要帶她出門，她都會努力走路，也因為這樣會引發較懶惰的多多跟著走，即使到最後生命階段，毛毛還是可以一次走近一個小時的路，她的毅力的確讓人望其項背。毛毛走後一個星期，奇奇也離開了，這對姊妹花的淵源還真是奇特！

曾經有人問我：養狗又送狗離世是很難過的，而這些傷痛怎麼不會阻止我繼續養狗？其實我發現狗狗帶給我們的生活樂趣多過傷痛，最重要的是讓我們的生命有不同的姿彩與意義。狗狗雖然不會說話，卻是主人的好夥伴，許多老人家在子女離家獨立之後，就飼養寵物作伴，他們也發現：有時候子女會背叛，但是狗狗不會！

有一位長輩一回到家就急著餵狗，負笈外地的女兒回來還很吃味地說：「我是妳女兒耶！妳怎麼只顧狗？」長輩回道：「我給妳一百塊，妳會去買東西吃，狗狗會嗎？」因為狗狗的生命與品質仰賴我們，所以我們不能輕忽啊！

仔仔晚年我每天都擔心他在我不注意時意外過世，因此每天晚上總會去撫摸他、確定他還在呼吸，他就會被我的觸摸所驚醒、呆呆看著我，也許他也擔心我的擔心吧！後來我會每天睡前告訴他我愛他，謝謝他的努力與陪伴，只是到最後一刻，還是忍不住嚎啕大哭、不能自己。狗狗們的生命故事，教會我寶貴的生命意義與智慧，我學會珍惜、感恩、及時說愛，這些都是他們給我最棒的禮物！

本文節錄自《狗狗心事誰人知──心輔系教授的觀察筆記》，原作者邱珍琬
編輯、整理／林千惠、盧羿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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