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 大師兄
「三百桶水提完了?」
裸著上身的宋仰澤劈頭就是這麼一句,嚇得為濟停下腳步。大師兄怎麼會知道?
「你一定很好奇我怎麼會知道吧?」宋仰澤露出微笑。「這幾天雲瑯琊上下,講的全是你十天內被坤輿師尊罰了九百桶水的事呢!」
為濟窘到不知該說什麼才好。宋仰澤擺手,要他坐到面前的蒲團上。
「要到這裡不簡單吧?」宋仰澤問。
「不簡單。」為濟答道。事實上,要找時間到這裡來,才是真的不簡單。
「坤輿師尊為難你,我也不是不能想像。這百年內,修不成元嬰被送出仙門的只有五個人,光他就親手送了三個出去。」
「他親手送了三個人出仙門?」為濟大驚失色。「只有穆法尊才能把人送出仙門不是嗎?」
「哈哈,不用驚惶,我的意思是坤輿師尊向穆法尊提議,要將那些人送出仙門,不是說由他決定誰開離開雲瑯琊。」宋仰澤大笑。「說來師尊們多半認為勤能補拙,就是再沒有慧根的門徒,也會盡力教導,幫助他們修成元嬰合體。對抗邪魔的行列,能多一人就是一人。把門徒送出仙門,就白白浪費他們一身修行了。」
「沒錯。」為濟點點頭,再贊成也不過。「太浪費了,實在不應該。」
「送出仙門,對雲瑯琊而言,這人就是死了。洗心湯一喝,就和喝了孟婆湯一樣,下到人間界重新過新的生活。」宋仰澤說。
說到死這個字眼,兩人的眼睛不約而同瞥向蒲團旁的黑袍。黑袍只有遇上重喪,或是要上戰場殺敵的道士才能領到。對雲瑯琊上下而言,這兩種時刻都必須慎重以對。
宋仰澤的功房是座優雅的木屋,周遭遍植青楓,青楓綠蔭隨著微風吹拂,飄送泥土的香氣。如果不能度劫成功,這小屋和樹林,就是宋仰澤這一生最後居住的地方了。想到這麼好的一個人,一旦度劫失敗,便會化成登仙階下的一具焦屍,為濟就暗自替他叫屈。
如果說有任何人該位列仙班,成為真仙的一員,那絕非大師兄莫屬,而不是那個小心眼又刻薄的趙水鏡。
「時間不多,就別胡思亂想了。」宋仰澤打斷他的思緒。「說說看,你今天是怎麼穿過我的青楓林?」
「我從西行的小路過來的。」為濟說。
「只有西行這麼簡單嗎?」
「簡單?」
「現在是什麼時刻?」宋仰澤問。
為濟瞥了一眼頭上的太陽,算了一下剛剛走路的時間。「未時正四刻。」
「未時屬?」
「屬土。」
「沒錯。」宋仰澤笑道:「正是未時屬土,西行為金。未時將盡則土氣弱,我青楓林外的陣法屬木,只能以金氣突破。你入林的時機被我克制,怎解?」
「怎解?」為濟有些茫然,他剛才走進樹林的時候根本沒有想這麼多呀!
「說說看,不用害怕。」宋仰澤說。
「我、我,我剛剛……」為濟努力回想剛才行走的方向。「我剛剛進樹林不久後,愈是往西呼吸愈是不順,林木又愈來愈茂盛擋住去路,所以我拐向偏南的小路。」
「偏南的小路?」宋仰澤挑起眉毛。「繼續說。」
「我拐向偏南的小路之後,用養氣師尊教我的方法,化納林木之氣好讓呼吸順暢。」為濟說到這裡,好像漸漸懂了什麼。「我一直走,走了一段路之後,體內的氣勁不斷湧出,好像有道水泉被揭開壓在上頭的石塊,滔滔不絕。然後我再回頭一看,就看見大師兄坐在青楓樹下等著我了。」
「沒錯。」宋仰澤露出讚許的笑。「偏南借陰火,滋土不傷金。水氣內斂,該是借未時末氣成就砂石金,助申時井泉水滋長。這樣一來你到我這裡來的時候,正好是一趟蓄精養銳,調和內勁的行腳。」
「所以大師兄排這一陣,是故意要幫助我的?」為濟大為動容。「我以前都不知道光是走路都有辦法練功!」
「你今天走的是我簡化過的陣法,以後就沒這麼輕易了。」宋仰澤說:「但是回過頭來說,你也要有足夠的底蘊,才有辦法自行找到出路。這一陣除了幫你練功之外,也是測試你的直覺和天分。要是入陣者只想到向正南借火養土,走到最後不知節制,耗盡金水之氣,便要困在陣中永遠迷失了。」
「破解不了會永遠迷失在這林中的陣法裡?」
「不用慌。如果哪一天你困在陣中找不到我,只要待在原地,等日落時直往東行,就可以回到林外的道路上了。我以後會排出更難的陣,幫你提升程度,今天這一陣你過關了,往後還要繼續努力才行。」宋仰澤說。
「為濟明白了。」
「現在,你已蓄足功力,讓我教你怎麼運化。抱元守一,氣納丹田。」
「抱元守一,氣納丹田。」為濟跟著復誦口訣,這些是他在課堂中學過的,再熟悉也不過了。
「記住,不只是匯聚功力而已,而是感覺水源之氣流暢過丹田。」宋仰澤一邊解釋,一邊用手指比畫著肚皮上的肌理。「想像這些是田地,你的氣不只是鬱積在這裡,而是順著體內的溝壑流轉盤旋。你已經通過開通肺氣的階段,以金氣生水元化養肝木,肝木盛心火,心火厚脾土。」
宋仰澤的手指從肚臍開始,繞過右腹向上,橫過膻中再上到心口,勾至右乳再向下回到左腹。原來他不穿上衣是為了這一著,好向為濟示範怎麼行氣導引。為濟學他的動作,幻想氣流像水一樣,順著手指點過的通路流轉全身。
「看清楚了嗎?上下氣海交會,就是你孕養元嬰的所在。」
什麼?已經開始孕養元嬰了嗎?
運氣運得正順暢的為濟突然回過神來,順暢的氣息一下子又通通消散,像竹籃裡的水一樣脫出掌控。他睜開眼睛,半張著嘴看著宋仰澤。他好脾氣的大師兄皺著眉頭看著他,臉上滿是不解。
「你這是怎麼了?」他說:「我看你運氣明明順暢自然,怎麼到匯中凝丹這一關之後,方向全偏了?」
為濟垂下肩膀。宋仰澤說的話和養氣、元嬰兩位師尊說得一模一樣。
「別喪氣,這次我不運氣,就在旁邊看著你。」宋仰澤一邊說,一邊舉起右手,掌心朝外緩緩滑過眼前。為濟知道這一招是什麼,養氣師尊也曾經用穿雲眼替他看過氣脈,最後卻找不出任何異常。為濟不認為這次宋仰澤能看出什麼,卻又無法開口拒絕他的好意。
「你只管試試看。」宋仰澤似乎看出他的遲疑。「你將運氣、凝丹、孕養三個階段依序做一次,就算我看不出東西也無有損傷。」
他說的也有道理。為濟挺直身體,深呼吸集中精神,再次推動體內的氣勁。
說不緊張是騙人的。被大師兄這麼盯著,為濟才剛開始運氣,就滿手汗濕,慌得不知道該怎麼開始才好,該留在丹田裡的氣半分也聚不起來。好在宋仰澤耐性佳,要他靜坐片刻,起身回轉功房提了壺熱茶出來替他倒了一杯。
「喝一點潤喉暖胃。我偷用了些許火元在水裡,既能保溫又可以幫助元功運轉。」宋仰澤調皮地眨眨眼。「別讓師尊們知道我在平素裡濫用法術,會害我被人處罰的。」
「我不會說的。」
為濟接過茶杯,喝了一口苦澀的茶水。不知道是不是宋仰澤的法術發揮作用,茶水進到腹中,他便感覺到一股溫火開通了他的氣脈,剛剛因為緊張阻塞的毛孔也因此張開。
「好妙的茶!」為濟說。
「希望你說的是真心的才好。」宋仰澤說:「不過話說回頭,不妙我怎麼會拿給你?現在,再試一次看看。」
為濟點點頭,宋仰澤又開了一次穿雲眼,兩人的態度比起剛才又更加謹慎。
順著體內溫火開通的氣脈,為濟運功的過程順暢不少。從肺部吸入天地之氣再導向氣海,依五行相生運轉三周,推往元丹所在。為濟感覺氣勁在體內源源不絕流轉,周圍的林木香加上心口的溫火,許多他過去獨自練功時不甚順暢的關竅,如今也一一打開。
運氣功行圓滿,為濟開始凝聚元丹。出乎他意料之外,這次凝丹的進程非常順遂,完全不像他過去得要費盡千辛萬苦,才能張開氣海匯入氣勁。元丹隨他的氣息運轉,在他體內彷彿一把火,繞得他手腳溫熱,大汗淋漓。
這是痛快的汗。為濟能感覺到全身毛孔舒暢,元丹愈轉愈順,他的身體也變得愈來愈輕,隨時都會像根羽毛一樣,隨著蒸騰的熱氣上升到空中。他體內冰冷的氣息慢慢聚集到一處,然後——
為濟終於憋不住最後一口氣,發出無聲的呼喊,全身虛脫向前歪倒。
「狐毛小子!」
在恍惚間,為濟感覺有人抓住他的肩膀,然後是一陣顛簸。日光突然消失了,他置身在黑暗中,藥草的氣味撲鼻而來。為濟眨眨眼睛,他全身好像沒了重量,漂浮在一個奇怪的地方。
他皺了皺眉頭,這才看清眼前模糊的黑影是宋仰澤擔憂的臉。
「大師兄?」他問:「我這是怎麼了?」
「你運功過度,昏過去了。是我太急躁,才會害你一下失了分寸。好在我事先準備了這盆藥浴,及時幫你收斂心神。你現在感覺如何?有那裡不舒服嗎?」宋仰澤問。
為濟搖頭。「沒有,就是感覺有點虛。」
「你運氣過度,感覺虛弱是正常的。」聽到他說沒事,宋仰澤顯然鬆了一大口氣。「你先在這澡盆裡泡一下。等呼吸順暢一些了,照養氣師尊教的方法收納元神,我去把這壺水換掉,等等再回來看你。記住,不許隨便移動,也不准再運氣。你要是出事了,對雲瑯琊可是大損失。」
「我不會亂來的。」為濟說。有他這句保證,宋仰澤搓搓他汗濕的頭髮,提著水壺走出功房,留他獨自靜心收氣。
這來去膳房的時間,想必也要一陣子吧?為濟坐在大澡盆裡,望著大師兄的床鋪發呆。宋仰澤的小屋收拾得相當乾淨,竹榻上和其他門徒住的大通舖也差不多,一塊藤編的枕頭加上一塊藺草蓆,幾件衣物和器具分別堆在牆邊的架子上。黑漆漆的小木櫃依抽屜的形狀來看,應該是大師兄的私人藥櫥。練到高層內功,依照個人體質、需求不同,要不同的藥方配合調養氣脈。有這麼一個藥櫥在房間裡,想必很方便吧!
從小窗望出去,就是剛才他們一起打坐的青楓林了。雲瑯琊的氣候隨五行時辰運轉,每日只有在子時將盡的正三、正四兩刻會下雨,好排解前日的穢氣,接續新一天的藏水。現在夕陽與西風迎門而入,爽利的金氣預備開通夜晚來臨的時刻了。
原來不知不覺中又過了兩個時辰啦?為濟緩緩吐納收勁,將氣脈慢慢推過一遍。只不過這次和剛才不同,他沒加強流轉各個臟器的氣勁,而是一點一點減弱,直到回轉丹田的氣息淡薄到感覺不出來為止。
幾次吐納過後,疲倦感再次漫過他全身。他身體沒力氣,索性斜躺在澡盆裡,享受宋仰澤替他準備的藥浴。
不曉得晉仕和大有現在在做些什麼?今明兩天是朔月,和望月三日一樣,是難得的靜修日。除了犯錯該受罰的人之外,其餘門徒這五天日子都沒有課程,個人得在雲瑯琊各處修行自己的功課。為濟想來找大師兄修行,可是又不希望干擾兩個朋友修煉,只好從天未亮,就拜託火頭師兄開後門放他到鵬突澗去。睡眼惺忪的火頭師兄一夜好眠被人打斷,故意口頭上刁難了他老半天,才肯開門放行。
為濟謝過他,未及多想就挑起水桶往外跑。現在靜下心來思考,或許這之中多少還是些私心吧!
為濟忍不住覺得自己很是小人。難得大師兄願意指點他功課,他卻想私心獨佔,不肯和朋友分享。說起來他真的輸怕了,與他同齡的門徒都已經進入納虛法門,再過兩三年說不準也有如宋仰澤一般天資聰穎的人,成功向上再踏一級登仙階。三年來一直停滯不前,為濟真的慌了。
正如元嬰師尊說的,練氣和凝丹算不上困難,修仙求道第一道真正的難關是元嬰。修不成元嬰,未來絕無向上晉升的可能。
為濟不想獨自一個被同修落在後頭,被可惡的趙水鏡逼出仙門。
胡思亂想間,宋仰澤的身影再次出現。他披著黑色的道袍行走在昏黃的晚霞下,輕飄飄宛如一道鬼影。
「大師兄,您回來了。」
「回來了,幫你帶壺熱茶,還有乾淨的衣服和毛巾。」宋仰澤把手上的東西放在小桌上。「你先擦乾身體,再把衣服換上。這壺我親手炮製的蒲公英,在晚膳前喝一點,可以去火養氣。」
「多謝大師兄。」
「過來,把手給我。」
在宋仰澤的幫忙下,為濟爬出澡盆,笨手笨腳地脫掉身上濕淋淋的衣服。方才想必十分緊急,否則宋仰澤不會連衣服都沒幫他脫,就把為濟扔進澡盆裡。用棉布巾擦乾身體後,身體果然舒服不少。為濟套上乾淨的衣服,感覺力氣和精神又慢慢回來了。
宋仰澤拿著他的溼衣服瞥了他一眼,露出心照不宣的微笑,彈了一下手指,溼衣服隨即散出一陣蒸氣。
「我不敢弄太乾,怕把你的衣服也燒了。」他說:「記得回去要晾起來,我這套只能幫你治標而已。」
「謝大師兄,我知道了。」為濟接過衣服,捲成一球抱住,衣服上還帶著些許溫熱。
「上次幫你洗衣服,都不知道是多久前的事了。」宋仰澤說:「那時候你連我的腰眼都還碰不到,一眨眼又長這麼高了。」
「沒有大師兄照顧,為濟也沒法子活到今天。」為濟說。
「你進門那年幾歲來著?」
「九歲。」
「九歲呀……嘖嘖,明明九歲的孩子,卻和五歲一樣嬌小。你能保住一條命,也是祖上積德庇佑了。」
回憶起往事,師兄弟兩人都有說不出的感慨。
「我還記得我那時剛修成元嬰,功課日漸繁忙。偏偏又在那時撿到你,領你進仙門。卜卦師尊知道此事,認為這是我們兩人的緣分,依卦象給了你法號,要我照顧你,直到你能修習養氣課程為止。」
宋仰澤斜睨他一眼。
「你那時可麻煩啦!又哭又鬧不說,吃也不能吃、睡也不能睡,禪房裡的師兄弟都快被你弄瘋了。加上身子骨弱,三不五時我就得帶著你往璇壺師尊那兒跑,跑到後來都背熟湯丸藥理,無師自通了。」
為濟難為情地搔搔頭,說他不記得那段日子是騙人的。只不過被宋仰澤這麼一說,那些糗態畢露的往事頓時栩栩如生。
「那時大夥都說你撐不下去呢!」宋仰澤玩味地說:「大概是我禁不起激將法,其他人愈是說你撐不過難關,我就愈不肯放棄。果不其然,折騰一年多,你不但身子骨壯了,也順利踏上登仙階開始修行。好巧不巧,我也通過納虛法門,咱們師兄弟一下子成了風雲人物。」
說到這一段,為濟只能跟著陪笑。後來的發展他們都心知肚明,宋仰澤成了天之驕子,為濟卻是漸漸遭人遺忘。宋仰澤大概也發現自己講到尷尬處,聲音不自覺放低。
「說來也奇怪,好像每次遇上難關,我們兩個就會碰上頭。」他說:「說來也是我不對。修成合體之後有了自己的功房,前些年又到邊界與妖魔作戰,回來一心只想著要跨上登仙階,把你給忘個一乾二淨。」
說到這,宋仰澤促狹地瞥了他一眼。「老實告訴我,你那天是不是知道我溜出山門,才從我後頭跟上的呀?」
「當然不是。」為濟趕忙說:「我是真的要修練才跑去的!」
「喔?你想修煉什麼,非要深夜溜出門?」
「大師兄要是知道會笑我的。」為濟的臉紅了起來。
「我才不會笑你。」
「會的!大師兄以前都叫我狐毛小子,又——」為濟趕忙打斷自己,講出這些糗事,不正是鼓勵大師兄笑他嗎?
他的樣子想必很傻,宋仰澤呵呵直笑,又搓了他的頭頂兩下。
「傻小子,我跟你保證,不管我聽到什麼絕對都不笑你。」他說:「只是你有心要修練,就該把大小事情都和我說清楚,不然我要怎麼幫你呢?剛剛你那凶險的遭遇要是再來一次,我可不保證下次你能平安度過。」
他說的有道理,為濟如果要人幫忙,還四處遮遮掩掩的確奇怪。雖然只是一件微不足道的小事,但他不希望因此在大師兄心裡留下疙瘩。
「我溜出門是想借深夜裡的水元之氣練功。」為濟解釋道:「璇壺和養氣兩位師尊師尊前些日子替我診斷,說我是體內陽火太盛,內耗過度才沒有辦法順利孕養元嬰。」
宋仰澤眨眨眼睛,似乎明白了什麼。「所以你以為趁夜到山裡,就能吸收水元抑制火氣,好幫忙你的元嬰成形?」
「沒錯。」
宋仰澤扁著嘴,為濟看得出來他正在憋笑。
「我知道自己很蠢,大師兄想笑就笑吧。」
「不蠢不蠢,只是有些傻。」宋仰澤格格笑說:「你這樣是大錯特錯。雖說後山仍然算在雲瑯琊的範圍裡,但那兒的五行之氣並未經過二位太乙尊者調配。不得竅門,就算你在山裡吸一整夜,也沒辦法吸足水元,轉化真氣調節陰火。」
聞言為濟不禁愣住了。所以他溜出山門,忍受夜霜凌遲全是白費工夫?
「如果想調劑陰火,就得從體內下手才行,如今正逢春季,正是少陽初長的好時機。在二月二之前還有一些時間,我會盡力幫你通過這一關。事實上,我已經開始了。」
「開始了?為濟不懂大師兄的意思。」
「你昏過去之前我不是正開著穿雲眼,觀察你氣脈嗎?」宋仰澤說:「你再自行運功看看。」
「我?運功?」一下子把話推回運功上,為濟有些摸不著頭緒,當下也只能照宋仰澤的吩咐,眼觀鼻鼻觀心,慢慢推起體內的氣勁。他只覺脈象流動與往常無異,只不過丹田裡似乎略顯沉重,氣息凝滯在——
為濟抬頭睜大眼睛,對上宋仰澤的微笑。那不是窒礙,而是一大團若有似無的霧氣,圍繞在他的元丹旁。這團霧沒有因為他推動氣脈而散去,反而又加厚了幾分,向內凝縮成團狀。
「這就是……」
「這就是你的元嬰。」宋仰澤說:「還沒成形,但是初步的樣子已經有了。當然還不夠你跨上登仙階,不過要是這個月加緊修煉,說不準還趕得上今年二月二——哎呀,你這是怎麼了?」
為濟二話不就趴在宋仰澤面前跪了下去,激動到不能自己。
「快點起來!我又不是你師尊、父母,這麼跪我做什麼?」
他揮開宋仰澤的手,硬是結結實實磕了一個頭,才肯從地上爬起來。這三年來的難關終於有了突破,除了下跪磕頭之外,他不知道還有什麼方法可以表達心中的感激。
「別光瞪大眼睛哭,說點話呀。」宋仰澤說:「我只是教你怎麼運氣而已,用不著行這麼大禮。現下你突破一關了,還要繼續努力才有辦法往上爬。想辦法抽時間過來我這裡,下次見面前,我會想想是什麼幫你跨過阻礙,成功孕養元嬰。」
為濟用手背抹掉眼淚,衣服夾在左腋下,激動得不該說什麼才好。他應該說說話表達他的感謝,可是笨拙如他,這時候好像不管說什麼都不對。宋仰澤也不強求,拍拍他的肩膀。
「我送你出林吧。我是已經練成合體,有道身涵養不用吃東西也沒關係。但你不同,運氣過度要是再誤餐的話,明天可沒體力繼續修煉。快去膳房報到,遲了東西就被搶光了。」
「是的,大師兄!」
「我說你別哭了。」宋仰澤說:「看你這樣子,好像我剛才欺負你了。」
「大師兄沒有欺負我!我只是太感謝了,不知道怎麼辦。要是被送回人間、我不知道、回人間該怎麼辦?可是現在,有大師兄我就不會被送走了!」為濟激動到講起話來也顛三倒四。「他們不要我、趙水鏡和其他師尊,只有大師兄肯幫我,他們都說我扶不上牆是爛泥,可是大師兄——」
「好了、好了,愈說愈誇張。沒人不要你,也沒人會趕你出去,你不正好好站在雲瑯琊裡嗎?」宋仰澤說:「我知道人間界日子不好過,我以前也是從那裡出來的。但你不會被送回人間界,只要繼續努力,我相信師尊他們一定也會看見你的潛力。就算不是生為靈胎,我們也有機會站上登仙階的頂端,成為真仙的一員。」
大師兄說話時眼睛裡有道光,為濟對那種光並不陌生。他自己看著登仙階的時候,想必也是這種樣子。不斷努力、勤奮努力、日以繼夜努力,直到位列仙班,踏足天界。
「算算日子,今天是人間界的新年呢!」宋仰澤送他出林時說:「我還記得,以前在人間界時,這時候都要和家人團聚,吃年夜飯、春酒什麼的,好好熱鬧一番。」
「師兄要到膳房和我們一起吃飯嗎?」為濟問。
「傻小子,那是凡人才這麼做,我們是修道人。」宋仰澤笑說。
「可是我們是師兄弟,傳法師尊說師兄弟就是一家人。」
「你看看你,師尊說的話不是記得挺牢的嗎?」
太陽已經下山了,雲瑯琊中的陣法啟動,依八卦陣排列的燈火照亮蜿蜒的小路。西邊的天際還有一片深紅,宋仰澤搭著他的肩,和他一起抬頭向上仰望。山上的聖德宮在一片昏沉裡閃閃發光,宛如一方金磚兀自閃耀。
大師兄身上好香,為濟被眼前的景象,和宋仰澤身上的香氣迷得暈陶陶的。
「有一天我們也能住在那裡面,再爬到更高的地方。」
為濟點頭附和,他們一定可以成功。
「是一家人,往後還要請師弟多多照應了。」宋仰澤和他告別,獨自走回漆黑的青楓林。為濟看不清楚,但是林子裡想必有盞燈火是他為自己留的,只有他一個人看得見,指引他穿過陣法回到林中的小屋。
為濟把視線別開,他也有自己的路要走,雖然這條路暫時一片漆黑,只能通往小小的膳房。不過知道有人也和他一樣走在黑暗中,為濟心裡也沒那麼忐忑了。這條路還有很長一段要走呢!
<待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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