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蔡登山專欄】蕭乾靠著他心中的地圖,隨著時代的步履,向前走去!

2015/3/20 下午 03:0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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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蔡登山專欄】蕭乾靠著他心中的地圖,隨著時代的步履,向前走去!

圖片來源/蔡登山

大圖:蕭乾與文潔若

蕭乾是文學的多面手,他寫小說、寫散文、寫雜文、寫書評、寫新聞報導,他編副刊,他翻譯名著,他用英文介紹中國文化到西方。他雖然自稱是「平凡人」,但一生的表現確是不平凡,要描寫他可是不容易,他的一生也充滿「傳奇」,許多歷史上的重要事件,都讓他給「躬逢其盛」了。

但他總是一位不帶地圖的旅人,當後來影響他甚大的楊剛,當年借給他盧那察爾斯基和普列漢諾夫的理論書時,蕭乾一本也讀不下去,楊剛就責問他說:「這麼重要的理論,你為什麼讀不下去!這不是隨隨便便的書,這是革命真理!」蕭乾回應:「理論,理論,充其量也只不過是張地圖。它代替不了旅行。我要的是去體驗那光怪陸離的大千世界!我要探訪人生。」是的,沒有地圖照樣可以走路,而且更不平淡,更有趣,更富於冒險性。於是蕭乾語氣堅定地告訴楊剛,他決心做個不帶地圖的旅人。弔詭的是,終其一生都帶著地圖走路的革命者楊剛,卻在一九五七年十月,竟被迫過早地自己結束自己的生命;而這位不帶地圖的旅人,在經過多少狂風巨浪,卻依然沒有迷失方向,樂觀地活著,直到一九九九年!

其實在蕭乾的心中仍有另一份地圖。這份無形的地圖,是一種直覺、一種情緒、一種無意識,始終伴隨著他,滲進他的血液、注入他的神經,使他舉手投足,一招一式,都未能超脫其範圍,那就是民族的意識與情感。其間雖然有過旅英七載,但蕭乾的心卻沒有一天離開過故土,他說:「遊子的心是飄盪在空中的風箏,它可以飛得很遠,很遠,然而總是緊緊繫在生他養他的那片土地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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蕭乾

於是在一九四九年,他的人生之路面臨著重大的選擇。當時他人在香港,他的母校英國劍橋大學要成立中文系,系主任何倫(Gustav Haloun)教授親自來香港,苦口婆心地勸他接受大學的聘請,並允諾不但負擔他全家的旅費,還答應給他終身職位。但蕭乾卻選擇眾人所認為的「下策」,他和家人登上「華安輪」,隨地下黨經青島返回北京。這又是那張無形地圖的指引,讓蕭乾做出無悔的選擇。

一九五四年五月一日,蕭乾與文潔若在北京結婚了,在這之前蕭乾已經有過幾段婚姻,不是拋棄別人,就是被拋棄。而天真、單純,還沒有交過男朋友的文潔若,任職於人民文學出版社,為校對譯稿,她認識了蕭乾,並經常向他請教翻譯上的問題。她一下子被漂泊闖蕩了半世的「江湖客」吸引了,已四十四歲的蕭乾又一次陶醉在愛的溫馨與憧憬中。

一九五七年,蕭乾被打成右派。文潔若非但不像許多「右派」夫人那樣,同丈夫劃清界限,甚至離婚;而是用愛的奉獻支撐起在風雨中沉淪飄搖的家。她曾鎮定異常地對蕭乾說:「天塌了,地頂著!」表現出常人難有的勇氣與毅力。一九五八年四月,蕭乾下放農場,文潔若日夜兼程從山海關趕回北京,面對領導「十年八年或許才能回來」的警告,文潔若毫不猶豫地對丈夫說:「你安心下去,甭說十年,一輩子我也等你!」。

一九六六年的紅八月,蕭乾說:「當我看到我的家被砸得稀巴爛,多年辛辛苦苦搜集的歐洲版畫被扯個粉碎,當我看到『三門幹部』文潔若被戴上高帽,拉到院裡大車上挨鬥的時候,我對身邊這個世界失去了興趣。」於是在九月四日凌晨,他淒涼地寫下絕命書:「潔若,新社會固然美好,可是我擠不進去,我先走一步,孩子都託付給你了。」一大把安眠藥混著半瓶白乾咕嚕咕嚕吞了下去,但結果他卻獲救了。蕭乾確認為「當紅色恐怖逼得人沒法活也不想活下去的時候,死亡就成了唯一的解脫。」

一九七九年蕭乾剛剛平反後,他和文潔若終於有機會出國訪問了,他們首度訪問美國,之後又先後出訪六次:分別是新加坡、香港、美國、英國、挪威、西德和馬來西亞等地。蕭乾把這稱之為「蜜月旅行」。蕭乾故地重遊,百感交集。而文潔若則懷著新奇興奮的心情踏訪異國山水,尋找丈夫當年的足跡。

此時蕭乾說他要跑好人生最後一圈,因為「有一段期間,他的筆曾被奪了過去。但對他來說,那段強制的沉默毋寧是塞翁失馬,因為在焚書坑儒的十年中,他既沒有書可焚,也早已算不上儒了。」十幾年來,蕭乾奮筆疾書,他先後出版了《未帶地圖的旅人——蕭乾回憶錄》、《蕭乾文學回憶錄》等十幾本書,令年輕作家都為之汗顏,真可稱得上是老而彌堅,展現了他旺盛的創作生命力。尤其是九○年代以來,他和夫人文潔若,「一對老人,兩個車間」,安貧樂道,筆耕不輟,以四年時間完成翻譯被稱為「天書」的文學巨著喬埃思的《尤利西斯》近百萬字,為中國文學翻譯史上填補了一項空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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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未帶地圖的旅人——蕭乾回憶錄》 圖片來源:博客來

在《作家身影》籌備及拍攝期間,我們多次得到蕭老的協助,許多關鍵的事及人物,他都能梳理出一個源頭。他的客廳雖狹小而雜亂,但他會在亂中有序的為你找到您要的人的地址和聯絡電話,因為他把這些資料記在小本上,就一本本夾在鐵線上,而且以英文字母編了號。當時他和夫人正忙著《尤利西斯》的翻譯,但他總是撥空接見我們,天南地北地談論著話題,興致一來還會開著洋酒,請您喝兩杯,雖然夫人已禁止他喝酒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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蔡登山訪問蕭乾

一九九七年我們在北京醫院見了蕭老和文老師,病中的蕭老臉龐顯得有些消瘦,但依然溫和微笑地談論著。我們彷彿看到了一個不倦的旅人,靠著他心中的地圖,隨著時代的步履,向前走去!又兩年後他告別了塵世,留下爽朗溫和的身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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