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誰在暗中眨眼睛──陳瑤華的「惡女」寫作之路
2016/12/2 上午 06:20 資料來源:陳瑤華
主婦平淡的生活和凶殘的命案扯上關係,情節宛如《天才雷普利》黑暗糾結的台灣女性復仇版。甫上市的小說新作《惡女流域》,以「女性」作家的全「女性」視角,書寫以女性為主角的愛慾情仇,深入剖析女性職場、婚姻、內心世界。閱讀這部小說的同時,讀者會發現許多背景設定與近年來社會案件隱隱呼應著,是否作者有什麼特別想傳達的訊息?現在,我們就請作者陳瑤華老師聊聊她的寫作路,跟著一步步走進她孵育小說的內心世界吧!
10歲開始孵育的作家夢
我從小就很愛看書,對世界充滿好奇和想像。看別人寫的故事還不過癮,十歲就開始在筆記本上編故事,高中時在校刊上登了幾篇小說,得到同學的迴響,作家夢就這麼悄悄孵出來。後來要準備考大學,父母下了禁寫令,我的作家夢只好暫停。
大學唸了兩年歷史系,還是鍾情於文學,就降級一年轉中文系。唸中文系對寫作其實沒什麼幫助,只培養了鑑賞古文的能力。研究所時期,我大量閱讀現代文學,也學習西方文學理論。當代文學地位提高,形式結構和文字無比重要,情節人物退居其次,讀小說必須正襟危坐。把這些權威和經典放進腦子裡,我反而寫不出小說了。
畢業後我在大學當專任講師,除了教學生讀小說、製作戲劇之外,我也去上編劇和導演課,看電影,聽音樂寫樂評、寫電視劇和廣播劇本,當過短期的記者和編輯,想嘗試更多文字的可能。拍完一個短片後,我就放棄電影夢。拍電影要靠眾人的合作衝突與妥協,還要花上大把金錢和時間,相較之下,寫小說自由容易多了。
走出舒適圈,開拓寫作壤土
31歲那年,我抱著戲謔的心情寫了篇小說,僥倖得到聯合文學小說新人獎佳作,這才有點自信。之後我申請到一年的教師休假,隻身飛到美國閉門寫作。沒有外界的干擾,我從早到晚寫個不停,把累積了十年的想法全部化為小說語言,傾洩出來。帶著這些作品回到台灣,又得了幾個獎,接連出版三本小說,作家夢實現了,但我很不快樂。教書工作很安穩,也很沈悶,接觸到的人都是中上階級和知識份子,富裕中帶點無聊,真正的生活永遠在他方。36歲決定辭掉金飯碗專心寫小說時,家人很反對,其實我也有點茫然心虛,只知道不趁早走出舒適圈,我就再也別想寫小說了。
無業又腸思枯竭的幾個月後,我懷孕了,意外的新生活就此展開。沒人再尊稱我一聲老師,我只是別人眼中平庸的家庭主婦。脫下體面的身份和妝扮,轉換身份之後,我才有機會結交許多從前不可能親近的朋友,聽他們的故事,也近距離體會到生活的難處。忙碌使我再次擱筆,寫小說的意念卻始終熾熱。
孩子們都上學以後,我才有空在書桌前寫作,第一本完成的小說就是《惡女流域》。這條專職寫作的路我起步得晚,走走停停,不過我很開心自己終於堅持下來了。
從最熟悉的女性聲音開始
停筆許久重新寫作,當然從自己最熟悉的女性聲音開始。
愛情和婚姻是小說中女性永恆的追求,結婚的高潮之後一切就歸於平淡,從外人看來,天下的媽媽都是一樣的。事實上,女人的生命是條漫長的旅程,家庭只是中途站。
忙著育兒的那些年,我見到了各式各樣的母親,也聽她們說出自己的夢想。現代的女人不再是傳統中的弱者,卻更善於利用自己的優勢,去爭取自己想要的人生。而女人之間的爭鬥,永遠是表面優雅,底下卻暗潮洶湧。因此在這本小說裡,我寫的都是已婚、當了母親的女人:為了成就自我而拋夫棄子的學者、隨時保持完美形象的親子作家、精神分裂的絕望少婦、引少年思春的年輕後媽、冷靜沈著的女警官……因為孩子產生的交集,意外碰撞出她們心底最想掩飾的脆弱與恐懼。
開始寫這本書時,我的好友發現她得了末期肝癌,她是個母親,也嘗試寫小說。為了鼓舞她對抗病魔,我建議兩人都來寫小說,寫完再來交換意見,但我還沒寫完,她就離開了。小說中罹癌的吳荻並不是以她為模特兒,但為了感謝她提供的精神支持,我把這本這本書題獻給她。
在純文學和純消遣之間,尋找平衡點
台灣的小說家大都早慧,擅長寫青春寫愛情,寫迷惘和孤獨,等他們長到一定年紀,或者成家有了生活壓力,就不再寫小說了,似乎寫小說只是年少輕狂的恣意揮灑,我覺得很可惜。寫小說和寫詩不同,需要的不是情感的爆發力,而是更多生活經驗和深入的觀察。寫這本書,就是希望擺脫小說的青春期,從成年女性角度書寫。看似尋常的日常生活,其實還有更多可開發的題材。
照顧嬰幼兒的空檔,我已經沒力氣看艱澀嚴肅的小說,只能上網查詢育兒指南,順便翻翻當紅的親子教養書,看易讀的小說。在雜食書本的同時,我很納悶,在深奧枯淡的純文學和網路小說的純消遣之間,能兼顧娛樂性和文學性的台灣小說,幾乎是不存在的。台灣成年人也愛看小說,但他們大多只讀國外暢銷的翻譯作品,被書中懸疑劇情牽引著,也常讀到廢寢忘食。身為讀者,我很期待台灣能有這樣的通俗小說出現,卻遲遲等不到,乾脆自己來寫。
探索社會問題的大眾小說,在日本占有極大的市場,也出現不少優秀作家。那幾年我看了不少日本推理小說和女性小說,其中又角田光代最讓我印象深刻。她擅長寫主婦、家庭和母親的小說,例如《彼岸的她》和《第八日的蟬》,沒有親身經驗過的作家,寫不出來那種表面和諧,底下卻是競爭、嫉妒和滿滿心機的女性家常風景。我還重讀了海史密斯的《天才雷普利》系列小說,站在犯罪者湮滅罪證的敘述角度來寫,驚險又精采,不走刑警偵探辦案的老街,卻有更多人性展現的空間。因為這兩位女作家,讓我看到小說寫作方向的無限可能。
每天瀏覽新聞網站,各式各樣光怪陸離的人和事,常會讓我思索許久:一具浮屍生是如何抵達終點的?網路很方便,在臉書上隨時自拍打卡,會不會惹來橫禍?這幾年親子部落格盛行,看似幸福的家庭,背後又是什麼樣子?曾經遭受家暴或性騷擾的女性,會帶著怎麼樣的心情繼續生活?青春時期的嫌隙與傷害,是否真能在多年後煙消霧散?用這些問題作定點,我再慢慢紡出故事的經緯,編織出一張小說網,替自己找出答案。
此外,我想讓更多人關注女性受到家暴、性騷擾和跟蹤的問題,也想為弱勢的單親母子盡一份心力。因此我將捐出本書版稅的20%給現代婦女基金會,感謝他們默默幫助許多需要關懷的女性與孩子。
將年少時奔狂的想像,嵌入更宏廣的視域
年輕時我相信作家只該為自己寫作,但是當了多年讀者,我開始自問:如何把複雜的事用簡單的文字寫出來?怎樣才讓讀者拿起書就放不下?對這兩個問題,坊間許多寫作工具書都有現成答案,但光靠公式是不夠的,只有加上作家個人的體悟和創意,才能寫得與眾不同。這是我未來要努力的方向。
繼《惡女流域》之後,我寫了一本隱喻台灣的未來小說「綿羊月」,探問在群眾的盲流和科技的包圍中,當個人的小確幸成為泡影,生命要如何找到出口。目前正在進行的小說《污點》,主軸乍看是個愛情故事,其實是藉由局外人的觀點,去還原一件冤罪的真相和被背叛的年少情誼。
這兩本未發表的作品,和去年在皇冠雜誌刊登的中篇《塵世珠惘》一樣,都是我從多年前半途而廢的舊作揀出來,淘洗之後再重新打磨。年輕時的想像力有如脫繮野馬,想到哪寫到哪,寫不下去就丟掉。對閱讀和生活都有看法以後,我才能清明的判斷、重組這些材料,把它們鑲嵌在一幅更廣大更複雜的壁畫中裡,表達我對人性的疑惑和意見。
對我而言,寫小說既好玩又痛苦,除了為自己解謎,也是「用真誠去虛構」的技藝。拍不成電影,我就身兼編劇導演和演員服裝攝影,用文字打造舞台和情節,從感興趣的主題出發,尋找角色,再親自去扮演他們。除了找回小說娛樂和易讀的本色,我也希望邀請讀者踏入另一個世界,去思索人的本質。
以兩年寫一部小說的速度為目標,我會一直寫下去,還要嘗試各種風格和主題,當個永遠的新手。我想寫出好笑又有質感的喜劇,還要記錄父母輩的故事,寫台灣錢淹腳目的金色年代。還想借用穿越小說的形式,回到我神往的魏晉時代和唐朝,我對宮廷內鬥的正史興趣缺缺,卻想用奇幻和幽默的筆調,一窺古代文學家和現代青年相通的感情世界。重讀歷史和文學經典,找資料做功課將是一大挑戰,但是我很期待能下筆的那天早點來到。
寫小說之餘,看書看戲的心得,或日常的有感而發,我都會寫在我的部落格和粉絲專頁「瑤華孵小說」。這些短文寫得很隨性,不加修飾,算是寫作空檔讓自己放鬆一下的副產品。歡迎大家隨時來和我交朋友,聊聊天,也聊聊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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