鍾情、葉楓、秦萍、井莉:五、六○年代的當紅香江女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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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見鍾情小野貓:鍾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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本名張玲麟,湖南湘潭人,1949年隨家人遷居香港。二十歲,考入導演卜萬蒼籌辦的「泰山影業公司」,與同時錄取的葛蘭、劉亮華、李嬙、陳芸、江楓、羅婷並稱「泰山七姊妹」,大多被派任嬌縱任性的二線角色。「泰山」結束營業,與葛蘭同樣轉入張國興主持的「亞洲影業公司」,先在《金縷衣》(1956)飾演愛慕虛榮的姨太太,後於《滿庭芳》(1957)改變戲路,詮釋溫柔婉約的少女,名氣略升。

五○年代中,張善琨主持的「新華影業公司」將鍾情網羅旗下,在《小白菜》(1955)、《海棠紅》(1955)及《盲戀》(1956)為李麗華配戲,直到公司決定啟用她為《桃花江》(1955)主角,才終於獨當一面。《桃花江》屬低成本小製作,卻意外在東南亞、台灣等地引爆空前熱潮,票房直線上升。為延續賣座,「新華」以原班人馬開拍多部風格類似的歌唱片,包括:《那個不多情》(1956)、《葡萄仙子》(1956)、《採西瓜的姑娘》(1956)、《風雨桃花村》(1957)、《郎如日春風》(1957)、《特別快車》(1957)、《阿里山之鶯》(1957)、《一見鍾情》(1958)、《美人魚》(1959)、《百花公主》(1959)、《多情的野貓》(1960)等。

鍾情成為炙手可熱的歌唱片紅星,片酬由三千、五千一路翻漲至一萬三千元港幣。「邵氏」更提出每部三萬元的天價合同(當時香港白領階級的月薪不過三百元),聘請她拍攝《給我一個吻》(1958)、《借紅燈》(1958)、《滿堂紅》(1959)等。為「新華」、「邵氏」效力之餘,鍾情也自組「麒麟影業公司」,籌拍伊士曼彩色片《龍鳳姻緣》(1958)及黑白片《湘女多情》(1960)。1958年下旬,聲勢達到高峰,為抒解接踵而至的片約,訂立「明年拍八部電影」的工作目標,將有限的時間平均分配給「新華」、「邵氏」與「麒麟」,事業如日中天。

可惜人無千日好,鍾情擔任製片、有二十多首插曲的《龍鳳姻緣》票房不如預期,失利引發骨牌效應,聲望瞬間下挫。「小野貓」從票房靈丹變毒藥,別說新片開拍無望,連已完成的電影也無片商問津。1959年中,鍾情工作量大減,精神、經濟都受打擊,後更罹患血液疾病入院治療,黯淡暫別影圈。

經過一段時間休養,恢復健康的鍾情亟欲東山再起。除自資籌拍《妖女何月兒》(1961),賣力隨片登台表演,亦加盟財力雄厚的「電懋」(即「國際電影懋業有限公司」),主演《南北喜相逢》(1964)《鸞鳳和鳴》(1964)、《新桃花江》(1967)等,並於該公司十週年紀念作《寶蓮燈》(1964)反串惡少秦官保(打對台的「邵氏」版此角由沈殿霞飾演)。1965年,應老東家「新華」老闆童月娟邀請,赴台主演敘述日據時期沿海漁村故事的《浪淘沙》(1966),男主角為首次拍攝國語電影的台語片小生柯俊雄。

拍罷《浪淘沙》,鍾情才三十出頭,卻自覺不再適合俏麗調皮的少女角色,亦難重回「每片必賣」的全盛時期,毅然退出影壇。回顧十一年的銀海生涯,電影作品超過三十部。息影後,她專心投身攝影與國畫的藝術領域,以本名張玲麟舉辦展覽,開啟新一段藝術人生。

不會唱歌卻成歌唱片頭牌明星?不可思議的機緣發生在以《桃花江》一炮而紅的鍾情身上。幾年間,她以瞇眼微笑的「對嘴畫面」風靡影壇,幕後鐵三角……作詞陳蝶衣、作曲姚敏、代唱姚莉雨露同沾,躍升五○年代中後期最熱門的歌唱組合。經歷這段「鍾情時光」的影迷,就算劇情不復記憶,還是能哼上幾首插曲,「月下對口」、「春風吻上我的臉」、「一個蓮蓬」、「花生米」、「紫丁香」、「賣湯圓」、「站在高崗上」、「愛的渦流」……通俗好記的歌詞、朗朗上口的旋律,輕鬆詼諧的歡喜冤家,凝結成記憶裡快活無憂的小世界。

為延續《桃花江》的成功,平時裝扮極具都會氣質的鍾情,屢屢紮起孖辮當村姑,只是粗布短衣難掩誘人魅力,轉頭時的嫵媚神情與「每片必洗」的淋浴場面,更添幾許浪漫風情。相較於同走熟女冶豔路線的張仲文、李湄與范麗,鍾情又多了幾分清純氣息,詮釋帶潑辣味道的青春靚女最為適合,一如她在《桃花江》的綽號「小野貓」。

桃花機運

在香港重振旗鼓的「影劇大王」張善琨,因失去中國的產業,使重起爐灶的「新華」實力不比以往。他本想與任職「東寶」高層的日籍舊友川喜多長政合作拍攝伊士曼彩色巨片,由此重振聲威,但靈機一動的點子《桃花江》,不僅徹底反轉他往後的製片方向,更打開「新華」乃至國語影壇未來數年「無片不歌」的潮流。《桃花江》概念源自知名音樂家黎錦輝於1928年創作的流行曲「桃花江是美人窩」(又名「桃花江」),擅於製造噱頭的張善琨試圖以此吸引觀眾目光,出發點與今日的懷舊風潮異曲同工。不過,直到電影開拍前,幾乎無人看好這部陽春歌唱片……

張善琨的妻子兼事業伙伴童月娟回憶:

當初起意要拍《桃花江》時,在片商方面並沒有得到支持,大家都認為,即使李麗華(註:人稱「天皇巨星」,五、六○年代片酬最高的女星)的片子,也不過是穿插幾首歌點綴一下,到了這個時代,已經沒有人要看那種從頭唱到尾的戲了。

她一向支持丈夫,但對另一半的堅持也是霧裡看花:

善琨看演員的角度與眾不同,而他拍片的口味,在這時候,也有點不按牌理出牌。

或許正因為影圈多抱持類似觀念,導致「想像中絕不賣錢」的純歌唱片少之又少,反給《桃花江》突破重圍的契機。

張善琨的新點子,不只片商興趣缺缺,拍攝過程也是波折重重。演員方面,原本屬意能歌善舞的葛蘭,卻因她已和「國際」(「電懋」前身)簽約作罷,轉而看中新簽入的鍾情。傷腦筋的是,這位女主角不會唱歌,只得找作曲家姚敏商議,決定由其胞妹姚莉擔任幕後代唱,才解決演與唱的難題。

至於幕後人員,「新華」同時開拍一部由李麗華主演的電影,為配合她的檔期,人力調度吃緊。《桃花江》導演王天林(另一位導演為張善琨,但他不參與實際執行)首次執導國語片,就面臨「難為無米之炊」的困境,不僅公司最倚重的攝影師何鹿影分身乏術,連其助手都得趕場。最後《桃花江》被迫動用多位攝影師,遑論細膩,連風格統一都相當困難。布景方面,同樣因陋就簡,童月娟在回憶錄中描述:

該片是在「華達片廠」以大量的內景拍成。片中的「桃花江」,其實是位於片廠下的一條小溪,溪水時多時少,我們利用溪邊佈置人工桃花林,桃花都是用紙做成。

當時不滿三十歲的王天林坦言:「起初沒有人看得起我,攝影師也換了五個,隨便誰有空就讓誰去拍……」比起同期電影,《桃花江》是貨真價實的低成本,單單一幕「紙紮桃花樹」就出現數次,甚至不比阮玲玉主演的《桃花泣血記》(1931)還能見到一整片真的桃花林。

十餘天完成的《桃花江》,面臨無人肯買的窘境,所幸某位南洋片商「大發慈悲」,才讓電影有面市的機會。沒想到,被視為墊檔的犧牲打,竟出乎意料大受歡迎、每映必滿,搖身一變成為各地片商的發財法寶,台灣甚至還沒上映,插曲已搶先流行全省。《桃花江》穩座1955年國產片冠軍,壓倒林黛的《金鳳》(1955)、《漁歌》(1955)和李麗華的《盲戀》(1955)、《一鳴驚人》(1955)等大片。所有與《桃花江》相關的幕前幕後均身價陡升,不僅解決公司燃眉之急,導演王天林受到肯定,女主角鍾情更成新寵,接演一連串題材近似的歌唱片,且部部熱賣。

綁架風波

《桃花江》爆紅不久,鍾情卻在一次台灣行,發生宛若羅生門的失蹤事件,當時知名漫畫家牛哥(李費蒙)更牽涉其中。一趟烏來行,女方明稱綁架,男方暗喻同遊,張力之強,連續攻陷版面有限的報紙數週。

失蹤事件發生於1956年7月,當時鍾情受邀來台訪問,同時進行電影《關山行》(1957)的拍攝。7日傍晚,鍾情結束公開行程後,隨即失去蹤跡,四十八小時音訊全無。負責接待的「中電」擔心出差錯,趕緊通知「省刑警總隊」全台找人,最後竟發現她和漫畫家牛哥、攝影家徐凱倫在烏來「遊山玩水」?!

本以為只是單純的樂而忘返,未料回台北製作筆錄時,鍾情卻說自己是被硬拖去的,瞬間帶有浪漫色彩的「同遊」成了不情願的「綁架」。鍾情稱她和牛哥根本不熟,也沒有什麼特別的感情,「失蹤」是對方刻意切斷對外聯繫管道,阻止她搭車回台北的結果;反觀另一位當事人牛哥,言談間似與鍾情交情頗深,「失蹤」是兩人共同的意思,記者於是將這樣的說法引伸為「私奔」!由於兩造說法天差地遠,遂成為一宗各說各話的懸案。

鍾情入烏來前,曾因換證與當地員警交談,她說:「我是被綁票來的,不要讓車子進去。」員警見鍾情態度輕鬆,以為是開玩笑,依舊予以放行。鍾情解釋,她是不願鬧成僵局,即便心裡極不情願,仍未顯露憤怒。警員的「誤會」讓鍾情錯失「逃脫」機會,只得跟著牛哥和徐凱倫遊山玩水,她自述採取消極反抗的態度,以致旁人僅覺得「鍾小姐好像不高興的樣子」、「很可憐的趴在溪邊曬熱的大石頭上取暖」,而非被人綁架。

被指是「嫌疑犯」的牛哥則認為,鍾情之所以「謊稱被綁」,是擔心得罪老闆張善琨,失了原本的工作。鍾情對此斥為無稽,她表示想去哪間公司不行,不一定非要在「新華」,更無需為此撒謊。鍾情「遭綁」的供詞,使牛哥和隨行的徐凱倫吃上妨害自由的官司,兩人原本老神在在,卻在首次宣判時被處「有期徒刑十個月」,報導稱他倆「相顧失色、始料不及」。牢獄之災臨頭,「陪同」的徐凱倫一肚子委屈,辯護律師替他大呼冤枉:

牛哥與鍾情走在前面有趣,他跟在人家的背影後面「寂寞」,今天他又跟在牛哥的後面「入獄」。

若真像那位律師所說,和牛哥一樣被判刑的徐先生,真是池魚之殃。

事隔五年,來台為電影《妖女何月兒》宣傳的鍾情仍難遠離陰霾,她在接受記者訪問時盡是無奈:

唯有我對一位漫畫作家,感到很遺憾,因為在五年前,我隨王元龍先生等回國祝壽,結果鬧出一次事情,這次我再回國,他的筆下仍不肯放過我。

鍾情指的就是當時刊登在報紙上,題為「君子報仇三年不晚」、「野貓叫春」等諷刺漫畫。

關於「綁架事件」,一位年輕時熱中向明星寫信索取簽名照的長輩,曾自鍾情處得到一封富饒深意的回信。她在新聞平息後寫信給鍾情,文中無意間提及自己曾短居烏來。敏感地點意外喚起大明星的複雜心緒,特地在寄給她的簽名照左上角寫著:「將一切交給上帝。」似乎打從心底希望過往不愉快種種,能就此煙消雲散。

歌唱風潮

《桃花江》捲起影圈「無片不歌」的浪潮,發行商見風轉舵,竟以「有多少插曲為條件」,而且「沒有歌曲就不肯要」,童月娟笑稱:「這可是當初始料未及的!」由於《桃花江》男主角陳厚加盟「電懋」,「新華」改以新進小生金峰搭配鍾情,故事延續先前輕喜劇路線,金曲一首接一首。

面對一窩瘋以三○年代黎錦輝舊作為題的歌舞片,不少「關心國片前途的熱心人士」直指「妖氣瀰漫」,並哀嘆:「國片滅亡之期即在目前!」即便所謂「冷靜的趨勢觀察者」也不諱言是「一時的惡性現象」。作為歌唱片濫觴,「新華」老闆張善琨不免成為眾矢之的,批評他為賺錢不惜讓國片開倒車,製作水準拉回三十年前。在商言商,這位名重一時的「影戲大王」深知票房才是公司存續的唯一保障,他老實道:「影迷的叫好聲,救不了我們的窮啊!」砸重金、大卡司老是蝕本,低成本的歌唱片小兵立大功,加上片商逼著就範,促使張善琨決定先顧肚子再說。

歌唱片大行其道,鍾情身價自然水漲船高,極具規模的「邵氏」與獨立製片的「海燕」、「東方」等都對她很感興趣,鍾情也自組「麒麟影業公司」,一時間忙碌非常。

1957年,張善琨在日驟逝,甫接下「新華」業務的遺孀童月娟,馬上就得處理與鍾情的續約問題。「新華」深知財力自己有限,無法以銀彈對抗外界誘惑,決定採取量力而為的平等態度。經過協調周折,喚童月娟為「童媽咪」的鍾情,不忘老東家的提攜之情,以低於其他公司的價格續接「新華」片約。

穩住台柱後,「新華」也致力塑造新一代接班人,除聘請林翠主演《豆腐西施》(1959),亦簽入歌舞明星張萊萊的妹妹藍娣(張萊娣)為基本演員,與金峰搭檔《百鳥朝凰》(1959)、《小鳥依人》(1960)、《自由戀愛》(1960)及《茶山情歌》(1962)等。直到「新華」於1964年結束在港拍片業務,藍娣、金峰才轉入「邵氏」發展,對公司亦屬有情有義。

失意沉潛

儘管從未真正開口唱歌,鍾情依舊稱霸歌唱片數載,只是順遂星運到自資拍攝的《龍鳳姻緣》戛然而止,票房由紅翻黑,一檔不如一檔。片商敏感現實,很快嗅到賣座下降的危機,紅極一時的「小野貓」四面楚歌,1959年後半僅拍攝一部「邵氏」出品的《殭屍復仇》(1959)。實際上,國語片在失去中國大陸市場後(指親台灣國民政府的自由影業,「邵氏」、「電懋」、「新華」等都屬此系統),一部電影開拍與否,得視星馬版權的銷售情況而定。「邵氏」有自己的發行線,「新華」乃至其他獨立製片則是交由「光藝公司」負責。黃金時期的鍾情,「光藝」都是以每部五萬五千港幣的高價購入影片,但自1958年秋天開始,她主演的電影總是幾天就下檔,無法回收成本。面對上映就賠錢的困境,「光藝」索性冷藏手上尚未面世的影片,對鍾情的新作也興趣缺缺。

海外版權乏人問津,資金無法回收,鍾情主持的「麒麟」跟著運作困難,仍然開拍新片的「邵氏」也非有意逆勢而行,而是礙於合約,拍或不拍都得給付片酬。權衡之下,即選擇以最低成本、最短工時、最少人員完成《殭屍復仇》。相對極盛時期,各大小公司爭相追逐的光景,當鍾情接到製片部近乎敷衍的通告時,內心酸楚不難想像。

除精神落寞,鍾情的經濟也趨於拮据。回溯前因,一方面是習慣出手闊綽:四季服裝、三萬元的新樓、十萬元的海景大廈、配備冷氣的豪華轎車……不知不覺用盡片酬;另一面是固定家庭開支不小,雜支湊湊搭搭也得上千,往昔的「小額支出」在坐吃山空的歲月裡越發沉重。眼見入不敷出,鍾情決定將物業售出,理性處理財務問題,自己則暫搬市郊隱居,等待捲土重來。

或許是由天堂墜落的速度太快,鍾情的健康也亮起紅燈。當時報載,她因罹患「白血球吃血症」入院治療,所幸調養一段時間即康復出院。曾詢問從事護理工作的親友,何謂「白血球吃血症」,她們都說未聽過這樣的病名,推估可能是某種因精神壓力過大而引發的血液疾病,病症名稱可能以訛傳訛,但身體過累和心情憂鬱卻是不爭事實。

再起隱退

《桃花江》正巧搭上觀眾「求歌若渴」,連帶使甜甜的女主角一炮而紅。但祖師爺賞飯,說不準何時停止供應,一會兒是眾星拱月、有求必應;一會兒又樹倒猢猻散,鍾情想必像洗三溫暖,怎麼還沒紅夠,就失去紅的機運。

經過一段休養,1960年春,鍾情的身心泰半康復,試圖重啟停滯年餘的電影事業。只是,自《龍鳳姻緣》走下坡,號召力大不如前,鍾情除主動調降片酬,還得看是否有公司願意購買星馬版權。隔年底,自資自演《妖女何月兒》終於上映,她不但請擅寫歷史通俗小說的南宮博編劇,亦邀資深導演屠光啟掌舵。影評對屠導在《妖女何月兒》的手法頗為讚賞,推估他「大概認為這部片子是鍾情命運所繫」,因此一改「鬆懈散漫」的缺點,絲毫不敢輕忽大意。《妖》片雖未再爆轟動,至少帶給鍾情東山再起的契機,六○年代初,她成為「電懋」一員,與「憂鬱小生」雷震合作《新桃花江》。1964年末,「小野貓」又獲老東家童月娟邀請,在《浪淘沙》詮釋最拿手的村姑角色。該片以十六首歌曲貫穿,旋律融合湖北地方調與山東各地民謠,幕後代唱則由姚莉換成丁倩。

除了歌唱片時不我與,曾經青春活潑的鍾情也踏破三十大關,相較動輒十六、七的新星,她已堪稱「前輩」。或許是看破「後浪推前浪」的定律,鍾情赴台拍攝《浪淘沙》時心境開朗,不再執著電影事業,將更多時間投入繪畫創作。此後,鍾情淡出影圈,隔年傳出婚訊。揮別銀幕的競爭,轉而從事攝影和繪畫,以本名「張玲麟」發表作品、舉辦展覽。

欣賞《桃花江》、《採西瓜的姑娘》、《一見鍾情》等鍾情式歌唱片時,心情總是輕鬆愉悅,電影只有歡樂歌唱,沒有哀傷哭泣,即使男女主角發生誤會,一時半刻就告化解,揪心熬煎少之又少。「桃花江邊好風光,桃花多開放,好比那美紅妝……」談起鍾情,老影迷立刻脫口而出「桃花江」,臉上既陶醉又快樂。事過境遷,不知道現在的張玲麟如何看待那段「鍾情」生涯,至少對觀眾來說,肯定是一個無憂無慮、烏托邦式的美好回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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爽朗睡美人:葉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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本名王玖玲,湖北漢口人,外型高挑冷豔,有「長腿姐姐」、「睡美人」美譽。1948年,隨家人遷居台灣,就讀台北德宜中學高中部。1954年,通過美國「環球公司」試鏡錄取,惜拍片計畫中止。同年赴港謀求發展,經李翰祥引薦與李祖永主持的「永華」簽約,又公司資金週轉不靈倒閉,合約跟著告吹。「新天」、「國風」兩家獨立製片公司陸續邀請拍片,皆因故未成。

經歷多次挫折,至1957年應宋淇之邀參與「電懋」出品的《四千金》,才首次在銀幕擔任要角,並獲該公司賞識,簽訂基本演員合約,迅速竄升一線女星,作品包括:《桃花運》(1959)、《歌迷小姐》(1959)、《空中小姐》(1959)、《蘭閨風雲》(1959)、《長腿姐姐》(1960)、《睡美人》(1960)、《鐵臂金剛》(1960)、《女秘書豔史》(1960)、《星星月亮太陽》(1961)、《桃李爭春》(1962)、《花好月圓》(1962)、《鶯歌燕舞》(1963)等數十部,亦受邀為王龍主持的「金鳳公司」赴台拍攝王引執導《喋血販馬場》(1960)。雖未受過專業歌唱訓練,葉楓卻以慵懶醇厚的嗓音風靡影壇,不時為主演電影獻唱插曲,並於「百代公司」簽約灌錄唱片,名曲如:「情人山」、「好預兆」、「好地方」、「晚霞」、「小窗相思」、「落花流水」、「空留回憶」、「昨夜夢中」、「花好月圓」、「我有個好家庭」、「神秘女郎」、「我和你」(與姚莉合唱)、「鴛鴦鳥」(與張揚合唱)等。

1962年,轉投「邵氏兄弟(香港)有限公司」(簡稱「邵氏」),因應當時吹起的山歌風潮,首部作品為民初背景的《山歌戀》(1964),後主演《血濺牡丹紅》(1964)、《癡情淚》(1965)、《碧海青天夜夜心》(1969)及《春蠶》(1969)等。1969年宣布息影,後僅在《十三不搭》(1975)客串演出。投入影圈十餘年、作品二十餘部,大多飾演個性獨立、爽朗浪漫的新女性角色。

感情生活方面,葉楓曾有過兩段與圈內人的婚姻。拍攝《星星月亮太陽》時與「電懋」小生張揚陷入熱戀,電影上映前夕(1961)宣布結婚,唯婚姻僅維繫四年,1965年告離仳。同年與合演《癡情淚》的影星凌雲假戲真作,隨即步上紅毯,惜於1983年分手。幾年後,她與年輕時的戀人──籃球國手李南輝重逢,攜手共度未來。葉楓曾移民美國,近年遷居上海,生活恬淡愜意,偶爾登台演唱,會見影迷之餘也過歌癮。

比起說一是一的乖女孩,不少女演員更願意嘗試多情浪漫的灑脫角色,不只吸引觀眾目光,更在挑戰自我。即使「書院女」氣質濃厚的葛蘭,也在《野玫瑰之戀》(1960)突破形象,流露難得一見的風流魅力。只是電影歸電影,女明星私底下的感情生活,仍是低調保守。除非隔天步入禮堂,否則任憑記者咄咄逼問,還是吐出「我跟他只是好朋友」一類太極答覆。相較這些「不太誠實」的同行,總扮演灑脫誘人角色的葉楓,格外顯得表裡如一。她從不隱瞞感情世界,將愛恨攤在陽光下,只要情感生活有新發展,之前的每一段戀愛、每一任丈夫,都再次被媒體翻起,幫助觀眾溫故知新。儘管付出形象損傷,甚至電影被抵制的代價,她還是看得很開,畢竟人生是自己的,何苦為別人的說三道四苦惱?

息影三十餘年葉楓與藝界好友合開演唱會,接受節目訪問時,談起「豐富的婚姻記錄」,沒有露出丁點不悅的表情:「既然相愛就要在一起,交往就是想結婚,不然幹嘛浪費時間?」不是遊戲人間,而是正視對每段愛情的真心。

銀海周折

擁有極佳外型條件的葉楓,不滿十七歲就被來台挑選年輕亞洲演員的美國「環球公司」相中,安排在新籌備的電影軋上一角,後來拍片計畫終止,明星夢也化為泡影。雖然未成好事,卻引燃她對銀色世界的熱情,憑著一股自信,通過依親管道,前往香港尋找機會。1954年初,葉楓參觀攝影棚時,偶遇導演李翰祥,他認為葉楓很上鏡,便推薦給「永華」老闆李祖永,不久傳出即將主演電影《櫥窗美人》的消息。只是,此時的「永華」已陷入財務危機,公司搖搖欲墜,曾經家大業大的李老闆用錢闊綽,以「數千港幣」的花瓶作布景,卻無法挽救薪資欠發及影棚扣押的危機。沒多久,《櫥窗美人》被迫冰藏,葉楓的電影夢再度破碎。

一年後的初夏,獨立製片的「新天公司」找上葉楓,邀請她在以台灣農村為背景、李翰祥導演的《楊柳青》擔任要角。然而,「新天」的發行通路不比「邵氏」、「電懋」完善,工作人員、拍攝地點全部辦妥,卻因找不到願意購買版權的片商,遲遲無法開拍。經過老闆卜少夫數月奔走,解決台灣的發行問題,再說服「邵氏」買下南洋版權,為了確保影片成功,「邵氏」表示願意出借尤敏為主角。只是,日子一天天過去,曾經紅紅火火的《楊柳青》漸漸沒了消息。熬到1957年初,葉楓仍舊是一位「紙上明星」,成為同行口中「命途多舛」的新人……

從「環球」、「永華」到「新天」,葉楓衰運過三,總算遇到有能力的伯樂「電懋」,獲得《四千金》的演出機會。電影雖以林翠為主,但飾演浪漫嬌憨二姐的葉楓卻很搶戲,幾與「學生情人」分庭抗禮。沒有新人慣常的手足無措,記者敘述葉楓的工作態度「異常灑脫」,平時聊天談吐則「坦白得厲害」,爽朗作風與其他演員大不相同。《四千金》的成功,為葉楓開啟事業坦途,上映不久,她與「電懋」簽立兩年基本演員合約,薪水五千港幣,在八部片中五部擔任主角,終不枉她三年等待。

印度婚緣

查詢葉楓從影以來的報導時發現,內文十有七八都與感情有關。從少女時期和籃球選手純純的愛,赴港初期與印度商人的異國婚姻,到和張揚、凌雲的「攝影棚戀情」,沒有一段逃過關注目光。所幸葉楓開朗豁達,對這些指點批評指導毫不在意,否則影壇不定得多條「人言可畏」的冤魂。

拍攝《四千金》時,葉楓身畔出現一位護花使者,她的印籍丈夫夏丹‧羅蒙已非祕密,但這位卻是那位以外的另一位的下一位。對於自己的感情世界,葉楓從不掩飾,她表示最初會與印度商人結合,是「永華」老闆李祖永的財務問題導致。1954年,葉楓獲得《櫥窗美人》的合約及一張三千元的訂金支票,因為急需用錢,將支票抵押給一間印度綢店的老闆換現金。沒想到,「永華」因財務吃緊導致跳票,印度商人追人不追錢,不久牽上異國情緣。由於夫婿關係,葉楓因此認識許多印籍朋友,其中一位男士即對她展開熱烈追求,兩人情投意合,不久共赴同居。這位先生並不願意太太拍電影,談判未果即暫時立約分居,稱只要葉楓放棄銀幕生活,隨時接受她回頭。此時,另一位在港從事絲綢生意的印籍愛慕者趁虛而入,惹得前任男友大吃其醋,甚至為此與同胞大打出手。

跨國情緣雖留給葉楓兩個可愛的混血小孩,卻也引來不少非議,除對她「過度浪漫」的批評,更顯露當時社會對有色人種和非我族類的歧視,譬如:喚她的愛人是「印度阿三」、認為和印度人戀愛是「丟中國人的臉」等。相較外人驚奇詫異,葉楓倒是平淡以對:「愛情是自由的,白種、黑種、黃種人,只要是我能愛,就不分什麼種族了。」也曾有記者語帶曖昧問:「印度人與中國人孰好孰壞?」葉楓的回答同樣豁達:「你想,印度人與中國人,不是一樣的嗎?」1958年,葉楓的異國戀劃下句點,兩個孩子暫請朋友扶養,她則繼續在影壇努力。對自稱保守人士的冷言攻擊,葉楓維持一貫勇於承擔的態度,不如其他影星那般有顧忌、好欺負。

張揚秘戀

恢復單身不久,葉楓與台灣籃球國手李南輝陷入熱戀,她趁返台省親與拍片之便與男友會面,感情急速升溫。1960年初,兩人在公開場合也不避諱親暱舉動,男方更表示:「我倆結婚是時間上的問題。」眾人雖對「葉李之戀」抱持祝福,卻也好奇葉楓身邊帥哥多多,為何愛上高大木訥的李南輝?與葉楓家人同住台南水交社眷村的長輩,曾於她返台拍攝《喋血販馬場》時,與鄰居爭睹睡美人風采。她回憶,擁擠人群中也傳來類似疑問:「葉楓小姐,張揚那麼帥,妳為什麼不和他戀愛?」當時笑而不答的大明星,返港後竟實踐影迷願望,在年底的生日宴上,突然宣佈與張揚訂婚!

乍聞爆炸性消息,孤身在台的李南輝頓成焦點,他先稱「毫無所悉」,並像無頭蒼蠅般找人在台灣的葉楓好友李湄、喬宏求證。這時報導已經變成日日追蹤的「寫實連續劇」,媒體天天大篇幅密切關注,還將問答詳細刊出,數日後,李南輝從李湄與葉楓的通話中聽到:「真的?這可不是開玩笑。今天晚上正式宣佈……」情緒頓時墜落谷底。其實,無論親戚朋友、記者觀眾全沒料到葉楓會和張揚走在一起,在大家眼中,兩人非但個性截然不同,甚至一度短兵相接。傳言葉楓曾因張揚向友人透露「葉楓追求我」而勃然大怒,號召眾姊妹「多娘教子」,日後在片場也少見互動。或許就像許多愛情喜劇的慣用公式,原本最不對頭的男女,因機緣巧合漸生愛慕,意想不到的是,「紅娘」竟是此事的苦主李南輝?

女友移情別戀,媒體自然多些同情,李南輝藉訪問機會表示情深意重,指葉楓「不告而婚」毫無異狀。面對前男友隔空喊話與長篇公開信,葉楓正色回應:「李南輝這樣做,只有更增加我和張揚之間的愛,……何況他在口口聲聲說熱戀我的時候,居然又追求別的女孩子。」原來葉楓偶然自他處得知,已依約和旅美女友解除婚約的李南輝,在台還有一位尚未斷絕的密友,事後也得到他的證實。李南輝竭盡所能懇求原諒,還是無法挽救傷害。葉楓返港後,內心承受極大痛苦,此時與她合作《星星月亮太陽》的男主角張揚察覺異狀,體貼問候、溫馨接送,才有了後續發展。

見妹妹找到幸福,葉楓姐姐憶起過去種種,發覺與張揚的戀愛,不如外界想像突然:「葉楓有時常常無緣無故的提起張揚,當時倒不注意,現在想也許心裡已有了張揚。」她也常向姐姐埋怨:「拍完戲回家一個人孤孤單單、冷清寂寞,真想早一點有個屬於自己的家。」無奈李南輝學業未成,不知何時才能達成心願,此時深情款款的張揚提出求婚,叫她如何拒絕?依據當時香港婚姻法,葉楓至少得等至1963年以後才能正式與印籍丈夫宣告離婚,兩人於是決定先到菲律賓馬尼拉辦理手續,了卻心中大事。

問起為何鍾情張揚,葉楓甜蜜答:「我一直覺得張揚不錯,但因為我倆以前有點小誤會,自從我由台灣回港之後,我真正發現我愛的是張揚。和張揚之間,當互相表白真實情感以後,我就感到他才真是我一輩子要愛的人。」新婚燕爾,葉楓一臉幸福:「一個女人還是結婚最好!」而被記者戲稱作風「猶太」(即小氣)的張揚也一反常態,對太太出手異常大方。

戲假情真

葉楓、張揚於1964年底在港註冊,正式夫妻未當數月,始終保持恩愛形象的兩人,竟因失和傳聞登上媒體版面。雖說衝突點都是瑣事,諸如:張揚希望妻子少拍時裝片,避免與其他男演員親吻摟抱;葉楓想探望前段婚姻的小孩,丈夫面露不快;葉母赴港時,暫住女兒愛的小窩等……夫妻彆扭頻傳,一會兒這個出走,一會兒那個生氣,親朋好友時常得充當救火隊。

張揚醋勁濃、對太太管制嚴,葉楓就像是持續運作的高壓發電機,很難讓丈夫放心。風風雨雨中,以與葉楓合作《癡情淚》的小生凌雲最令張揚感冒,兩人拍戲時卿卿我我的謠言甚囂塵上,大有「假戲真作」的態勢。這廂夫妻反目、冷言冷語,那廂戀情快速加溫,面對詢問,葉楓的笑而不語已是最明顯的暗示。1965年6月,張揚以「不能忍受妻子在外面的風雨傳言,及近期與凌雲的關係」提出離婚,簽字後,他無奈向前來安慰的朋友埋怨:「我並沒有做對不起葉楓的事!」

和張揚、凌雲的感情糾紛一拖數月,不少觀眾認為葉楓作了錯誤示範,聲言抵制她主演的電影,與凌雲的訂情作《癡情淚》首當其衝,在台上映短短三天即告下片。相較於冷淡票房,因之產生的戀情倒是炒得火熱,先是凌雲表白:「我喜歡玖玲姐姐。」帶葉楓到鹿港拜望雙親,還發生女方所寫得六封情書被記者竊取,公布在報章週刊上的社會事件。

回顧婚變始末,葉楓從不避言和凌雲的感情,也強調與張揚的婚姻早有問題。再度步上紅毯,葉楓與凌雲婚後融洽,熟悉內情的影壇人士估計可以「白頭偕老」。只是正值新婚,凌雲卻為吃醋爆出毆妻傳聞,片刻又成媒體焦點。或許是葉楓「敢愛」的浪漫作風不為當時觀眾接受,導致她之後的電影都不甚賣座,至1969年拍罷秦劍執導的《春蠶》便退出影壇。

1983年,結褵十八年的葉楓、凌雲協議離婚,一兒一女各是十八與十五歲,葉楓坦言:「凌雲為人正直、誠實,他愛孩子尤其疼女兒,而且從不拈花惹草。可是凌雲的個性矛盾,常為無心之言而咆哮大怒。」她認為自己一直有「性情懶散、感情脆弱」的問題,而這正是凌雲很介意的部分,雙方的缺點逐漸演變為不能忍受的鴻溝,終使婚姻觸礁。

拒演風波

葉楓與張揚婚後不久即轉入「邵氏」,為什麼要與新婚丈夫分隔兩地?葉楓自有不可不為的理由──站穩第一女主角。在「電懋」,年資薪酬高過她的女明星(如:尤敏、葛蘭、林翠、李湄等)為數不少,公司產量有限,難有獨當一面的機會,對演技日益精進、票房穩定的葉楓而言,唯有另覓東家才是發展上策。

葉楓跳槽時,兩家公司的纏鬥已經白熱化(挖角、競拍相同題材),「邵氏」為拉攏葉楓,除提高片酬,還提出由她主演《妲己》、《藍與黑》兩部巨片的優厚條件,其中前者為領銜主演,後者則是與林黛戲份相當的第二女主角,不過這僅是雙方口頭承諾的「君子約定」,未留下白紙黑字的證據。

加盟「邵氏」後,支票發生變化,高層將與韓國「申氏」合作的《妲己》交給林黛,反請葉楓主演民初風格的《山歌戀》。心情鬱悶加上外景奔波,內外壓力致使流產,經短暫休養才勉強完成。此時,葉楓收到《藍與黑》的劇本,雖依約由林黛和她為女主角,但接替李翰祥(已赴台組織另一家電影公司「國聯」)執導的羅臻,卻將劇本重新改寫,十分之七都是林黛的戲,葉楓不滿內容偏離承諾太遠,立即表示拒演。其實,葉楓與羅臻、林黛交情不錯,也是個爽快而重友誼的人,但如此差別待遇令她忍無可忍。羅臻屢屢勸葉楓,站在朋友的立場上「幫個忙」,她仍堅持婉拒,多次談判未果,羅臻只得另請女星丁紅接替。

除上述「不認帳」的衝突,葉楓在「邵氏」也星運欠佳。回顧當初邀請她時,公司只有林黛、樂蒂兩員大將,沒想到《梁山伯與祝英台》(1963)在台灣造成空前轟動,不僅捧出「梁兄哥」,更帶動一波黃梅調風潮。葉楓外型不適合古裝,個子又高「女小生」凌波一截,無法在這波洪流中立足。初入「邵氏」兩年,嚴格挑選劇本的她,只有《山歌戀》及《血濺牡丹紅》兩部作品,拍片機會不如預期。

長腿美人

葉楓有兩個很響亮的外號──「長腿姐姐」和「睡美人」,前者源自她170公分的修長身材,在迷你影星當道的影圈,可謂稀有異數;至於「睡美人」,她解釋自己不僅愛睡覺,平日閒時也老愛躺在床上,甚至連喝水也是「臥而飲之」,流連床榻的習慣被旁人知悉,就將「睡美人」三字獻予葉楓。

當時的東家「電懋」認為兩個雅號噱頭十足,陸續開拍同名電影。《長腿姐姐》的鏡頭由腳向上攀升、和矮個子男人共舞等畫面,以極誇張有趣的手法讚嘆葉楓的一雙長腿。片中,葉楓飾演生活單調的女老師,直到遇上身型足以匹配的「雄獅」喬宏,才解除自己對身高的自卑,笑納「長腿姐姐」的恭維。現實生活裡,身高對葉楓的發展也產生限制,一方面是與她搭配的男演員,必須同樣高人一等,否則便產生另一種「小鳥依人」的錯覺;另一面是難接拍古裝片,葉楓曾幽默道:「像我這麼高頭大馬的身材,穿上古裝活像個紅番女。」服務「電懋」時,葉楓常與身材雄偉的喬宏搭配,其次則是張揚,稍嫌瘦弱的雷震雖也在《桃李爭春》等片和葉楓飾演情侶,唯畫面不如於前兩位協調。有趣的是,合作《花好月圓》(故事脫胎自傳統劇目《玉堂春》)時,雷震自述首次見到葉楓穿古裝,西方容貌、東方打扮的巨大反差,令他差點笑到岔氣。

魅惑歌聲

葉楓聲線醇美,演唱韻味十足,為「電懋」創作不少電影插曲的音樂家綦湘棠形容她的聲音「得天獨厚」,屬次女高音,是白光以後最具誘惑力的歌聲。有趣的是,葉楓坦言:「既然請代唱,我何必自討苦吃?」不是很會或很愛唱歌,加上拍戲已經太累,絕不可能毛遂自薦。其實,拍攝《四千金》時,葉楓已牛刀小試,但真正受到矚目,是一年後在慈善晚會演唱白光名曲「秋夜」,從此展開既演又唱的辛苦生涯。「早知道就不唱了!」她半開玩笑,頗有誤展才華的感嘆,直到轉投「邵氏」,才恢復單純的演員身份(由靜婷幕後代唱)。

葉楓的歌唱生涯輕鬆寫意,不爭不奪就得到影迷喜愛,真是令人嫉羨的天生麗質。或許正是浪漫的個性使然,她缺少經營演唱事業的積極,登台演唱更是少之又少。銷聲多年,葉楓終於在2002年重出江湖,容貌歌喉依舊,讓喜愛葉式嗓音的歌迷驚豔非常。

葉楓外型條件極佳,既有西方的立體修長,又有東方的神秘氣質,條件好到不當明星太可惜。她爽朗灑脫的個性也是一絕,「相愛就在一起,合不來就分手。」從不因輿論關注而忽視真心,看似浪漫多情,實際卻是果斷拯救對方和自己。事隔多年,談起同期多位自殺過世的女星,葉楓不改灑脫本色:「就是太想不開!」言談間頗有「連這點挫折都受不了」的喟嘆。

很欣賞葉楓的個性,尤其是前幾年見她在談話性節目的神采,全然真誠坦白,親切猶如鄰居大姐。無怪脫離影圈多年再辦演唱會,從同台演出的後輩歌手到台下歌迷,一致給予熱烈掌聲,歡迎這位開朗的「神秘女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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玉女俠客行:秦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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本名陳小平,北平人,十四歲考入「邵氏」的「南國實驗劇團」第一期,結業後與「邵氏」簽下八年合約,和張燕、邢慧一同由公司送至「日本東寶藝能學校」受訓一年,以舞蹈為主要進修科目。1963年返港,先在《萬花迎春》(1964)客串,同年與凌波、李菁合演古裝黃梅調《血手印》(1964),擔任第一女主角,開始嶄露頭角。

1965年,和新進小生王羽合作《江湖奇俠》(1965),賣座成績佳,從此確立武俠路線,同類作品尚有:《鴛鴦劍俠》(1965)、《虎俠殲仇》(1966)、《邊城三俠》(1966)、《斷腸劍》(1967)、《琴劍恩仇》(1967)、《追魂鑣》(1968)、《奪魂鈴》(1968)、《飛燕金刀》(1969)、《燕娘》(1969)與《十二金牌》(1970)。與此同時,也參與多部時裝文藝片,內容以歌舞喜劇與愛情悲劇各半,如:《歡樂青春》(1966)、《香江花月夜》(1967)、《垂死天鵝》(1967)、《虹》(1968)、《釣金龜》(1969)及《愛情的代價》(1970)。

1969年中,傳出戀愛及婚訊,完成電影《愛情的代價》即離港,隔年初於美國結婚,1976年返港定居,幾無公開露面。秦萍從影七年時間,拍攝近二十部電影,全為「邵氏」出品,是極少數具票房號召力的武俠女星。

若不是《釣金龜》,對秦萍的印象大概會一直模糊,更遑論驚為天人的讚嘆。儘管戲份略遜何莉莉,但她始終散發嫻靜可人的幽雅魅力,至與金峰在東京後樂園棒球場的對手戲,純白連身無袖洋裝搭配同色系法式鴨嘴帽,臉上不時浮現善解人意的笑容,嘴裡吐露婉轉含蓄又真誠非常的告白,真是心目中的純愛經典!

秦萍的形象非常適合文藝題材,特別是悲劇壓抑一類,癌症末期的芭蕾舞者、不良於行的自閉女孩、孤苦無依的善良盲女……部部賺人熱淚。意想不到的是,時裝片中備受欺凌的小可憐,回到古代,竟搖身成為所向披靡的俠女,舞刀弄槍戰無不勝。結婚息影前,秦萍與因《大醉俠》(1966)大紅的「金燕子」鄭佩佩並稱「邵氏」古裝武俠雙后,不同於活潑爽朗、略帶男子氣的後者,秦萍是專心練武、一心維護正義的小師妹不二選,柔弱外表與拔劍氣勢的反差,助她在武俠片殺出乖巧女孩的另類血路。

血手印緣

「最多情的是凌波!雖然是反串的丈夫,但演來那份情意,卻比真正的男人還要表現突出而真實。」首作就與紅得發紫的「梁兄哥」搭配,秦萍自是同期眼中的幸運兒,記者好奇小女孩對戲中「未婚夫」有什麼想法,答話穩重不失噱頭。尚未登上亞洲影后的李菁,在此片則是無辜喪命的丫鬟雪春,戲份、排名都在學姐秦萍之後。然而,贏在起跑點並不保證未來沒有地位轉換的時候,沒多久李菁憑《魚美人》(1965)站穩一線,從此不再為人作嫁。

《血手印》與《魚美人》都是凌波反串的黃梅調電影,女主角卻命運大不同。前者是百分百的包公審案,沉冤得雪才是重頭,別說秦萍,連被冤枉的凌波都不是正主;相形之下,《魚美人》倒是名符其實的花旦戲,雖也抬出包公,但不一會兒就以「清官難斷家務事」退場,李菁飾演的鯉魚精機靈活潑,一人分飾二角,戲份、發揮皆勝秦萍的端莊千金。除影片屬性不同,拍攝手法也有落差,鯉魚精漂浮水面的特技雖嫌平板,但《血手印》的鏡頭處理更值商榷。一場「法場祭郎」,只見秦萍與即將被處斬的夫婿哭得淚眼模糊,旁邊卻老是有個「劊子手的下半身」,胸毛、大肚不偏不倚立在兩人中央,著實有些殺風景。

李菁戲活,尤其擅演俏皮角色,即便在《血手印》也發揮如《西廂記》(1965)的紅娘,穿針引線,為老實公子與拘謹小姐搭起的專屬鵲橋。至於秦萍飾演的千金小姐,溫柔賢淑、注重禮教,太過失了風度、太少又嫌死板,所幸她身段表情恰到好處,將多情多義的性格踏實呈現,以當時十幾歲的年齡,已經十分出色。2007年5月,數位修復的《血手印》於香港演藝中心放映,暌違銀幕近四十年的秦萍意外現身,事隔多年再欣賞自己的第一部電影,她坦言事前心情忐忑,看完後倒感覺不錯。受訪時,秦萍談到對《血手印》沒信心的原因在於「學非所用」──當年「邵氏」送她到日本學演時裝戲,回港後卻派演從未接觸過的黃梅調古裝,雖說邊拍邊學身段,仍不免提心吊膽。

星運周折

秦萍加盟「邵氏」時,新人如過江之鯽,她先在《血手印》任女主角,武俠片《江湖奇俠》又受歡迎,已算頗有名氣。只是後浪推前浪,相較受力捧的後輩李菁、胡燕妮、方盈及何莉莉,主演機會還是有限,先盛後衰的境遇,成為記者筆下「星運欠佳」的代表。1968年,秦萍從影邁入第六個寒暑,終於有更上一層的機會──當時鄭佩佩和「邵氏」關係緊張,高層開始尋找下一個足以接續地位且順從的對象,戲路相近的秦萍即納入考慮。為測試賣座,公司便以她先前主演的《奪魂鈴》、《虹》為試金石。上映後,兩部題材迥異(古裝武俠、時裝文藝)的電影接連大賣,合作的導演徐增宏與羅臻更異口同聲稱讚:「秦萍演技磨練成熟,可以飾演任何影片的角色。」終於令高層對她另眼相看。

秦萍成為僅次影后凌波、李菁的「已捧紅女星」之列,與鄭佩佩、胡燕妮、方盈、何莉莉列同等級,她也在媒體舉辦的最受歡迎明星投票中數度入選「十大」,聲勢扶搖直上。儘管如此,《釣金龜》時,秦萍還是排在何莉莉之後,雖然一度傳出有意調換順序,藉此警示「漸漸不聽話」的後者,但最終還是保持原狀。這樣的結果,較資深的秦萍坦然接受,一如她向來的欣然受命。

戀愛迷藏

1969年7月15日,秦萍在未解約的情況下悄然留書赴美,面對一直很「乖巧」的演員突然鬧失蹤,弄不清狀況的公司剎時怒火中燒,甚至欲採取法律行動,經秦萍致電解釋,才暫時停止行動。9月7日,秦萍在波士頓與香港「永安公司」小開郭志彬舉行訂婚典禮,未婚夫的父親在港對記者表示,希望「邵氏」一本過去愛護秦萍的初衷,讓她趕快把欠戲拍完,兩人計畫明年初完婚,兒媳將退出影壇。本來合約未完,「邵氏」不見得願意「成人之美」,但由於邵逸夫與「永安」董事長、董事部熟識,便不為難秦萍,待文藝片《愛情的代價》殺青,就不再派予新戲。

秦萍與郭志彬結識於一次在「永安」舉辦的頒獎典禮,當時男方返港省親,兩人很快墜入情網。數周過去,郭先生假滿歸美,書信往返不斷,三個月後秦萍應男友邀請前往美國,也就是先前引爆公司不滿的秘密行動。經過馬不停蹄的趕工,秦萍終於在年底前清償片約,如願與未婚夫共度聖誕。對於未來的計畫,她雖未說出息影二字,卻不諱言將移居美國,展開另一段新生活。

秦萍這廂還拍著戲,「邵氏」已展開搜尋新人的行動,目標鎖定「專拍古裝武俠片的女星」,接續秦萍與即將合約屆滿且堅決脫離公司的鄭佩佩。未幾,來自台灣的新星汪萍和施思幸運中選,前者隨即遞補原訂由秦萍主演的《黑靈官》(1972),幸運登上主角地位。明星一代換過一代,得再多獎、票房再高、再大牌,對兵多將廣的大公司來說,從沒有非誰不可的問題。就如《黑靈官》,最早選定焦姣,再是井莉、凌波、鄭佩佩,好不容易到秦萍塵埃落定,熟料半途愛神駕到,刀劍換捧花,也成全初來乍到的新人。

俠女善行

翻閱「邵氏」的宣傳刊物《南國電影》,大部分談論秦萍的文章,都將她塑造為青春純潔的少女。文中喜歡暱稱她「小蘋果」,一篇屬名沈彬的筆者,更以新詩的口吻描述:「秦萍是一朵蘋果花,不很香,但氣息醉人。不很美,卻使人欣賞。」文字的「意境」與秦萍飄逸溫柔的形象十分契合,一如她在時裝電影中的角色。搭配報導的沙龍照,往往是不看鏡頭的憂鬱神情,印象中很少見秦萍笑,與生俱來的愁緒,很惹人憐惜。母親擔心女兒因此得罪人,稱她老是一副鬱鬱寡歡的表情,不瞭解秦萍的人還以為她故作冷淡呢!

強調嫻靜氣質之餘,宣傳部也沒忘記她的另一個身份──俠女,文章特地加入「鋤強扶弱的心腸」的小標,正經八百讚賞秦萍:「見到蜷扶路旁的可憐老者時,便會打開小皮包拿出幾個硬幣拋在彼等的破缽上。」看到這段文字,絕可想像秦萍被問及有無「鋤強扶弱」實例時尷尬煩惱的模樣,明明沒有卻非說不可的壓力,才會吐出如此「可愛」事蹟。

透過《文匯報》網路版,看見年近六十的「小蘋果」,大大的眼睛、淺淺的笑容與年輕時沒什麼改變。照片裡,秦萍邊為影迷簽名,邊苦笑不習慣,當天前往的影迷肯定有中頭彩的感動,畢竟能再見秦萍實在太不容易!

退出影圈後,秦萍仍經常和鄭佩佩、方盈聚會,她形容同樣來自「南國實驗劇團」的姊妹,關係猶如「中學同學」,而一同赴日學習的張燕,更是情比姊妹深。寫到這,不免想起1994年前因精神不穩誤殺母親,在洛杉磯被判服十一年勞役的邢慧。當年三個小女生在異鄉攜手努力,如今邢慧遭逢人生劇變,絕望泣訴:「這一生難道就這樣完了!」此情此景,曾經同甘共苦的秦萍,想必更有一番深刻感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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永恆的清麗:井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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山東濟南人,1949年隨父母遷居台灣,六歲就有拍戲經驗,後入讀台北縣金陵女中。1963年,父親井淼加盟「邵氏」,全家移居香港九龍,未幾考進香港珠海大學社會教育系。1966年,讀至二年級上學期時,因與「邵氏」簽訂八年基本演員合約(後延至1982年到期)而休學,首作為瓊瑤原著的《船》(1967),戲份次於何莉莉,她表現亮眼,順利打開知名度。

井莉僅在頭幾部電影為配角,即《七俠五義》(1967)、《神劍震江湖》(1967)、《寒煙翠》(1968)、《船》,《雲泥》(1968)是她擔任主角的第一部電影,憑此片獲得第七屆金馬獎「最有希望之女星」特別獎。井莉從影初期多演出文藝愛情片,七○年代轉以武俠奇情為主,扮演江湖客衷情的紅粉佳人,作品包括:《陰陽刀》(1969)、《十二金錢鏢》(1969)、《大羅劍俠》(1969)、《雙喜臨門》(1970)、《一池春水》(1970)、《無名英雄》(1971)、《劍女幽魂》(1971)、《夕陽戀人》(1971)、《四騎士》(1972)、《馬永貞》(1972)、《七十二家房客》(1973)、《刺馬》(1973)、《舞衣》(1974)、《朱門怨》(1974)、《香港73》(1974)、《新啼笑因緣》(1974)、《大劫案》(1975)、《流星蝴蝶劍》(1976)、《天涯明月刀》(1976)、《多情劍客無情劍》(1977)、《蕭十一郎》(1978)、《倚天屠龍記》(1978)、《陸小鳳傳奇之繡花大盜》(1978)、《小樓殘夢》(1979)、《無翼蝙蝠》(1980)、《摩登土佬》(1980)、《碧血劍》(1981)等。

1981年,應獨立製片公司邀請來台主演《大賭場》(1981)、《賭王千王群英會》(1982),香港「興發影業」出品的《少林與武當》(1983)是井莉參與的最後一部電影。1985年,赴台拍攝中視連續劇「楚留香新傳」第二單元「蘭花傳奇」。井莉於1970年結婚,八○年代中離異,胞兄井洪也投身影圈,主要在台灣的小銀幕發展,為七○年代知名性格小生。回顧井莉從影十餘年,幾乎在「邵氏」度過,作品超過五十部。

很多人說井莉有氣質,氣質是怎麼回事呢?很難解釋,也許就是說不做作,自然,有一點點派頭。那種味道,不一定是美,不一定是嬌豔,總而言之,便是特別。

井莉的父親井淼(1913~1989)是五○、六○、七○年代片約最豐的老牌性格影星,雖謙言女兒什麼都是「一點點」、「不一定」,但最終的「特別」倒是畫龍點睛,包裹無數為父的驕傲。坦白說,我不認為會有人不喜歡井莉,因為誰都能找到偏愛的部分,漂亮奪目,卻有難以言喻的深度;清新脫俗,卻又不是遙不可及;楚楚可憐,卻有幾分現代女孩的倔強叛逆;溫柔幽怨,卻蘊含獨立自主的靈魂,琢磨許久,還是「特別」二字最足形容。

井莉在影壇十餘年,無論時裝文藝、古裝武俠、寫實奇情,她既有揣摩各種角色的演員潛質,也具吸人目光的明星魅力。「我不會隨便說退休,這就像吃過大麻,會上癮的。」由於早婚,井莉常被問到「息影」一類問題。很有想法的她,總強調自己會兢兢業業,盡力將戲演好,其餘順其自然。循著理想,與世無爭地走下去,這就是井莉,散發不凡氣質的永恆清麗。

航向坦途

挺著大肚子,坐在邵氏攝影棚內搭的小咖啡館裡,何莉莉叫著井莉(噢,戲裡我叫湘怡),這是我在《船》一片中的第一個鏡頭,也是主宰了我作演員的一個重要鏡頭。

2004年,井莉應邀在「邵氏光影系列」《百美千嬌》撰寫序文,她回憶三十七年前的第一場戲,往事歷歷彷彿昨日。為不負大導演陶秦的賞識,這位「青澀的小女生」用功觀察路上孕婦走路的姿態,看劇本、看原著,半點不敢鬆懈。開拍時,她NG少、OK多;上映後,影評觀眾認同讚賞,井莉就此踏上星光大道的坦途。

其實,早在《船》以前,井莉的名字就曾上過報紙,和電影無關,是一則競選第四屆中國小姐的審查合格佳麗名單。這項選美活動首辦於1960年,第三屆(1962,由方瑀等三位並列第一)落幕後,一度因助長追逐名利、誘使少女崇尚虛榮為由宣布停辦,1964年才告恢復。當時嚴格要求報名者務必家室清白,需先經過審查程序,合乎規定才能進行下一步。井莉因父親工作關係,已於前一年夏天赴港定居,推估是以國外通信的方式報名。至於曾有報導指她是以「影星」身份破例參賽,實際上,井莉1966年才入「邵氏」,以時間而論,這樣的說法並不成立。

井莉參與中國小姐的舊聞,也有助釐清「生年」問題。不少資料指她是1951年出生,並引用下列短文:

1970年對井莉來說可算是豐收的一年,她主演的電影……成為該年賣座電影的首二十名內。同年,十九歲的井莉出嫁,婚後追求平淡生活……

然而,若以1951年推算,井莉考取珠海大學、報名中國小姐,都不過十三、四歲?!實在不太可能,但如果將生年推至1945年,一切說得通。除此之外,不僅《百美千嬌》刊載為「井莉(1945~)」(奇特的是,簡介卻還是引用上述文字,如此不是立刻兜不攏?),她本人於1982年接受訪問時,也稱自己是「快四十歲的女人」,且香港電影資料館電子資料庫的紀錄更詳細至日期「1945/10/29」,相信1945年的可信度很高。

雲泥挑戰

《船》的初試啼聲,使導演陶秦對井莉的可塑性深具信心:

不要以為井莉只能演一些楚楚可憐、弱不禁風的女性,其實她可以演外柔內剛、堅強勇敢的女子,她將來戲路是非常廣闊。

沒多久,陶秦選中井莉主演新作《雲泥》,讓初挑大樑的她,飾演罹患精神分裂症的純情少女。得知女兒星運順遂,井淼很是驕傲,因為自與「邵氏」簽約、躍升為主角,都是井莉的演技所致,沒有依靠丁點父親的幫助。當然,井淼還是會給女兒「耳提面命」,她能在短短數月快速進步,這些幕後指導同樣功不可沒。

《雲泥》講述文靜好幻想的富家小姐熊素素(井莉飾),因無法接受男友墜機喪生的事實,導致精神行為異常。素素的心裡堆積了一堆堆的雲和泥,就像一個個無法解開的謎,她時而憂鬱哀愁、時而乖張放縱,彷彿是兩個人。這個角色對演技派都是難題,過了就嫌假、不足又嫌木,井莉卻掌握得恰到好處,既表現女主角的「難以捉摸」,又不破壞全片浪漫文藝的基調。《雲泥》充分展現井莉的表演才華,不只「邵氏」的導演群對她非常欣賞,更獲得金馬獎「最有希望之女星」特別獎的殊榮。此外,井淼在片中擔任素素父親一角,父女親情由現實延伸至銀幕,確是影圈少見的傳承佳話。

恭逢其盛

六○年代末,文藝愛情賣座鼎盛、武俠動作方興未艾,井莉先以《船》、《雲泥》展露細膩動人的演技,再於徐增宏、張徹、楚原等執導的作品,嘗試各種角色,孤身飄零的歌女、爭強好勝的交際花、動作敏捷的俠女、聖潔有正義感的護士、紅顏禍水型的女子……形形色色的人物,她都能將自身感情融入其中,稱職而精鍊。井莉的好,連父親井淼都忍不住稱讚:

不是我誇女兒,她的「無名英雄」是活潑而入戲的。井莉總算也演過幾個好的電影。

至七○年代中,大銀幕已殺得血流成河,女性能發揮的地方少之又少,有的轉往風月片求發展,有的在以男性為主的電影裡輕解羅衫,成為增添畫面旖旎風光的裸露噱頭。唯一不同的是井莉,她在《流星蝴蝶劍》裡近乎詩意的美、不食人間煙火的形象,已是同類型影片不可缺的部分。井莉不一定戲份最多,卻總讓人離不開目光,一如男主角甘願為她拼死格鬥、血肉模糊的癡情。作為最受倚重的女演員,井莉回想兩位時常合作的導演張徹與楚原,有非常貼切的「井莉式」形容:「楚原導演的作品不是詩,不工整,是詞,美而瀟灑。」;「張徹導演的作品就像一幅潑墨畫在潑墨上強而有力的加上幾筆,就能寫出深情和濃意來。」意境雖高,但井莉還是心懸時裝,畢竟刀劍拳腳齊飛的古裝武俠、民初動作,很少有發揮演技的機會。

八○年代初,「賭」字當道,井莉又成了「女老千」,而她同樣詮釋出色。有趣的是,井莉來台接拍《賭王鬥千王》時,才知道台灣演員必須親自打點各項準備工作(服裝、化妝、片酬、人際關係、通告聯繫),天天為雜事忙得不可開交,是她口中的「萬事通」。這和井莉在「邵氏」呵護下成長,只需專心演戲,其餘凡事有人代勞的悠哉生活截然不同,無怪她笑言把前半輩子都賣給「邵氏」,實在沒什麼不滿足之處!

愛的選擇

成為明星第二年,井莉不單嚐到紅的滋味,更體會被莫須有緋聞纏繞的困擾。流言始於井莉被選為某部武俠片的女主角,不久即有和導演過從甚密的傳聞,除父親出面駁斥「含沙射影」,頗感不快的她甚至興起辭演念頭。事實上,這位導演與井淼年齡相當,平日工作時常稱兄道弟,井莉也叫他為叔叔,要傳出愛情實在微乎其微。那麼為何會有這樣的謠言?一方面是影圈八卦使然,另一面也不無被放話的可能。井莉的家世背景與賣座好評,實在惹人嫉妒。

1969年下旬,井莉身邊已有位正牌護花使者,她雖不置可否,但面目卻隨著記者的追蹤越見明顯。這位男士姓謝,媒體暱稱菲臘謝(菲臘即Philip的粵語音譯),比井莉大三、四歲,從事室內設計。本來井莉打算多演幾年戲再談婚事,但年底「與東南亞某國王子祕密結婚」的謠傳,氣得她直跺腳:「這一個多月來,我都在台北忙著拍戲,這種謠言真不知從何而起!」為了徹底斬斷麻煩,井莉索性把自己變成「死會」,在事業正好時,和菲臘謝步入禮堂。

當時追求井莉的豈止一人,有善於經營「伯母政策」的闊少,日日送禮、客氣禮貌,偏偏她就不吃這一套,就愛尚在起步階段的謝先生。男方除了受井莉垂青,自己也追得辛苦,有時為見佳人一面,整日在井家門口站崗,還得了一個「私家偵探」的綽號。婚後,丈夫事業順遂,反而惹來井莉喟嘆:「如果菲臘的生意不要搞那麼大多好,我們可以像當初時徒步拍拖。」

「在婚前,電影是事業;婚後,已成了職業,其間的情深到底有別。」1982年,井莉與「邵氏」約滿未續,有意減少片量,她不諱言和丈夫有關:「不太敢接電影,因為怕先生不高興,雖然他還沒表示過,但做太太的難免會顧慮。」隔年中,井莉首次拍攝的泳裝照曝光,她坦言在那之前,不知掏了多少理由拒絕,直到這次終於付諸實現。不過相較於此,和菲臘謝商談離婚的新聞似乎更有震撼力:

我們之間是有危機,可是危機剛剛過去。去年端午節的時候,我的情緒最低落,雖然我先生不承認,可是我知道他有女朋友……

井莉有一句說一句,正如朋友口中爽朗乾脆的性格,對於離婚與否,她誠實答:

女人四十真尷尬!換成是前幾年,我一定離婚,絕不罷休的……快四十歲的女人了,真不知該怎麼辦?

轉眼兩年,井莉面對追問,坦承已處於分居狀態,希望給彼此一段冷靜考慮的時間。儘管最後仍決定分手,但想必是經過深思熟慮的選擇。

港星井莉?

「其實我是在台灣長大的,但是高中就跟著爸爸到香港,再加上在那兒結婚生子,一般人都把我當香港人看了。」長住香港的井莉偶爾現身台北,聽見身旁影迷驚呼「香港的井莉」,她幽幽解釋觀眾「錯認」的原因。雖然兒時歲月在台灣度過,但早年為《船》來台拍攝時,她卻「台北以外的地方幾乎沒去過」,反倒是跟著外景隊上山下海,足跡遍及阿里山、台南、高雄、基隆等許多地方。

趁《船》舊地重遊,井莉也和一些舊日同學見面,她深覺此地人情味濃厚,不似香港認識的同學,連招呼也難得打。只是,本想在台灣和親友一同過新年的井莉,卻得立即回公司報到,她嘆口氣:「我不知道急著找我回去幹什麼,我想可能又有什麼新片要我演吧!」《船》以後的井莉聲勢迅速竄升,之後十餘年時刻忙得不可開交,也只有透過外景行程,才能撥空遊覽台灣風光。

井莉有點藝術家脾氣,她行她素的,高來高去,也不理會別人怎樣說她,反正她自己生活過得去,也就算了,這樣的人,頂適合幹電影。

井淼大概和所有愛女兒的爸爸一樣,吃了不少井莉「高來高去」的排頭,或許她不像父親想得那灑脫,但總是有自己的主見與計畫。做為觀眾,第一眼看井莉,十有八九先被她柔柔的外貌吸引,然後是無辜又純潔氣質,等到看過她的戲,更像發現新大陸,越陷越深越喜歡……井莉既是演員也是明星,而且獨一無二。

我想,不會有人討厭井莉,因為她是那樣美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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