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寂寞球體〉/張乃玓
張乃玓,一九八一年生,地球人。畢業於東海大學社工系,有個很難唸的名字,通常存在感很低。曾以〈意外計畫〉入圍「第十二屆台灣推理作家協會徵文獎」決選。因為常搞不清楚歐美語系推理小說人物的名字,所以偏好日系推理小說。閒著沒事的時候就會閱讀,但閒著沒事的時間很少。創作的時候常做惡夢,對於長篇寫作有困難,仍希望有朝一日能出版一本完全屬於自己的小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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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寂寞球體〉內文試閱
1。
深夜,往南的快速道路上,一台銀色休旅車疾駛而過。
呂欣儀開著車,在濱海公路馳騁,空蕩蕩的道路僅靠著路燈微弱的光線照亮前方,卻也讓周圍的景色陷入更深沉的黑暗。她緊抓著方向盤,深怕自己一不小心就會被吸入這黑暗之中。緊閉的車窗仍能聽到「呼呼」的聲音掠過,卻難以分辨是來自海風還是海浪,幾近無車的道路,無法辨識的景物,幾乎讓她失去速度感,好幾次是靠著測速警示器的語音提醒,才驚覺已經超速。
副駕駛座的男人睡得很沉,他習慣睡前喝點紅酒,此時摻在酒裡面的安眠藥似乎已經發揮效用。
剛才因為超速提醒的急踩剎車依然沒讓他驚醒。她祈禱著,這一路上千萬不能被測速照相拍到,繼續強打起精神,往南方駛去……
2。
劉小隊長將車停到河堤邊的產業道路上。儘管現在是上班的尖峰時段,但在這個窮鄉僻壤的產業道路,倒也沒什麼人圍觀,遠遠就能看到警方拉起的黃色封鎖線。封鎖線外站了大概七、八個民眾,看起來有些年紀,正交頭接耳地說著話,他猜想大概是剛結束晨間運動的老人吧?
劉小隊長皺眉,看樣子這個平靜的小村落發現的浮屍,肯定幾天之內就會傳遍街頭巷尾,成為大家茶餘飯後的話題。
稍早打電話給他的員警小陳,想必是驚嚇過度,電話裡喘著大氣,因為緊張的關係,說起話來還帶有一點口吃,劉小隊長花了一段時間才搞清楚他想告訴他的是在河堤邊發現﹁一具浮屍﹂的消息。
大清早的就擾人清夢,劉小隊長沒打算安撫他的情緒,依作業程序請小陳立即封鎖現場,並聯絡轄區鑑識課員警及法醫到場勘驗。他則是好整以暇,一如往常地做了一番梳洗才離開家門。
對劉小隊長來說,再一個禮拜就要退休了,什麼死不死人的事情,總會有人接手的,只要不是什麼棘手的案子,搞得他退休前還不得清閒的就好了。
唯一不同的,是經過樓下早餐店的時候,他躊躇在店門口一會兒,最後還是望著裡頭還冒著熱氣的水煎包大鍋嘆了一口氣。
儘管好幾年沒處理過屍體了,但依他過往的經驗,橫死的屍體總是不太好看,浮屍又是難看中的難看。
其中泡水的天數又會影響難看的程度,不過差別不大,反正都是會讓人把吃下去的東西吐出來的程度,既然如此,那就不用花錢買東西來讓自己嘔吐了……
3。
計畫永遠趕不上變化。呂欣儀現在完全能體會這種感覺。
副駕駛座的男人是她的老闆,名叫﹁陳駿文﹂,大她整整二十歲,算算今年也四十好幾了。白手起家的他,幾年前與友人合資開一間二十多人的小公司,說起來也算是事業有成。
公司從事貿易工作,與對岸有頻繁的工作往來。由於才成立沒幾年的關係,公司除了幾個高階主管,裡頭大多是年輕的新人,呂欣儀大概就是在這個時候進入公司,成了陳駿文的私人秘書。
陳駿文沒有老闆的架子,總能輕鬆自在的和大家打成一片,很受這群年輕人的愛戴。平常他們習慣稱他「文哥」。除此之外,他幽默風趣的個性,明快果決的行事風格,幾次在商戰上洞燭先機的決定,也在在顯現出他獨特、不凡的一面。
呂欣儀現在回想起來,大概從一開始,她就被那樣的他所深深吸引了吧?
只是,是何時發展成這種關係的呢?
呂欣儀試著拼湊腦海中的記憶,卻僅剩下零星的片段。模糊的記憶裡,她只記得那時是從一群人的聚餐,到兩人偷偷續攤,最後則是私底下單獨約會。她感覺到時間的流動,而他則是悄悄踩著時光,無聲無息地進入她的生命之中。
〈重返竊案現場〉/呂仁
呂仁,一九七八年生,曾為暨南大學推理同好會與中正大學推理小說研究社成員,現隱姓埋名於楊梅壢老人坑,著有短篇推理小說集《桐花祭》,部落格「呂仁茶社話推理」http://lueren.pixnet.net/。
〈重返竊案現場〉內文試閱
回到這屋主的家,我也是千百個不願意,我堂堂一位竊盜專家,又不是縱火犯,並沒有那種重回犯罪現場欣賞傑作的興趣。誰叫我當賊當了這麼多年,竟然會犯下這種低級錯誤,講出來沒有人會相信,就是把手機掉在犯罪現場。
原本我已經俐落地幹完所有步驟收工返家,正在家中清點這一票的戰利品,沒想到我左翻口袋、右翻褲袋,就是找不到手機,死定了,我想一定是掉在屋主家了。
我從來沒有帶手機幹活的習慣,正如不戀愛就不會分手、不結婚就不會離婚、不開車就不會酒駕、沒有帶手機自然就不會掉手機,這叫做技術性防呆。問題是我最近交了一個不知我專業的女朋友,特別愛查勤,尤其喜歡三更半夜查我,要是我沒有馬上回覆訊息,就會立刻打給我,要是沒接電話,我得費上更多功夫才能安撫她,真是搞得我雞犬不寧。為了她,我已經推掉了好幾個工作上的邀約,也延遲了數個預定的工作計畫,為了兒女私情而毀了我的江山社稷,我一時頗有吳三桂之感。
偏偏今日這目標一家人特別難搞,平日家中是隨時有人,好不容易趁著暑假期間女主人帶小孩出國玩,有個五天的空檔,我才打定主意在今天進行工作,什麼事情都別想擋住我。而根據我的事前功課,這一家主要的財物是女主人的首飾珠寶與名牌包包,價值不菲。
男主人是所謂的「科技新貴」,年輕時拿肝換錢,年老時則拿錢換肝,所以每晚不到九點、十點不會回家,現在妻小出國,加班想必更無顧慮,一定會更晚回家。趁著他加班還沒回家的空檔,我等天色暗了以後潛入,晚上八點半就收工,只花了不到一個小時的時間。
我就怕在工作的時候,女朋友會找我,迫不得已只好把手機帶在身上。
這年頭警方可以透過手機蜂巢移動訊號,得知我有沒有出沒在這一帶,我個人是不太擔心這件事,畢竟警察得先懷疑我,才會去查我的資料。就跟DNA一樣,無論我是留汗液、血液、淚液、還是精液在這裡,只要警察不知道要比對誰的,那空有DNA證據也是無用武之地。而我的行事作風一向乾淨俐落,有口皆碑,警察根本就沒有懷疑到我頭上的理由,所以就不用擔心他們會來查我啦!
結果還真被我料中,正當我大肆搜刮的時候,手機震動了。反正屋主家中沒人,沒貓沒狗沒兔子,連個水族箱都沒有,於是我就大剌剌地講起了電話,迅速安撫完女朋友,約好稍晚一點碰面吃宵夜後,我收拾好戰利品,穿好偽裝衣帽,從正門玄關出去,搭電梯下一樓走人。
回家以後才發現手機不見,我趕緊出門一路往回找,能找的地方都找了,就是沒有,我最後一次用手機就是和女朋友講電話,在那之後我就沒見過手機了,我想十之八九是掉在犯罪現場,這是最悲慘的狀況。這可糟了。
依我看,屋主下班以後發現住家遭竊,一定會馬上報警,現在這個時間警察應該都到現場了,我去,是自投羅網,我不去,留手機在那裡也是死路一條。隔天上報不是因為幹了什麼驚天動地的大案,那樣我還光采些,而是因為「笨賊鄧某某如何如何」,那可就愧對師父了,要是被同業看到,我還有臉在這行混嗎?
進退兩難、左思右想了半天,我最後決定,只好重返竊案現場,回到工作地點見機行事,看著辦吧!
今天的工作地點是一棟八層樓的電梯大廈,一樓分割成四戶,是對外營業的店面,其中一家掛著照相館的招牌卻未營業,目前貼著某某房屋的招租紙板,看來是歇業已久;二樓以上則是住家,每層兩戶。屋齡雖不高,依我看大約十年左右,卻是沒有警衛室的建築設計,這我可以理解,這棟建築加起來也僅僅十八戶,若聘請二十四小時警衛,每戶每個月花在警衛薪水的管理費至少就要四、五千元,若再加上地下停車場、公用水電、電梯保養等例行支出,每個月的管理費可就驚人了。
除了沒有警衛保全,這棟大樓進出電梯也無須使用現在常見的感應磁扣,對我而言是相當完美的狀態。
我先前是從隔壁一棟更舊的大樓跨越屋頂,再從屋頂吊掛到後陽台,然後由窗戶進入。現在我則準備光明正大從一樓大門進去。
此時三名警察從大樓的一樓魚貫而出,見鬼了,我明明就沒有看見警車與警用摩托車,這實在是太大意了。我下意識地停住腳步想要掉頭就溜,後來驚覺這樣太不自然,只好放慢腳步繼續往前走。
「先撤了,等一下給鑑識課的小陳處理就好,他應該馬上就到。」其中一位員警說道。
「什麼鑑識課?人家現在叫做刑事鑑識中心,跟著桃園縣一起升格啦!」另一位員警說道。
「升格有什麼用?升官比較實在。」
「升官要扛責任,升官作什麼?加薪最實在。」
現場你一言我一語,我假意開口詢問:「警察先生,發生什麼事了?」
「你是住戶?」
「不是,我來找朋友。」
「頂樓住戶遭小偷了,有人看到小偷爬窗子,所以報警,你叫你朋友也小心點。」
「你們要走了?案子查完了?」
「哪有這麼快?屋主都還沒回來,等他回來才能確認失竊狀況。只是情資顯示有人要丟鞋子,我們要回去支援,等等再來。」
「丟誰鞋子?總統還是副總統?」我忍不住開口揶揄。最近政治人物屢遭不滿時政的民眾以鞋子招呼,
最近還聽說有丟書、丟橘子的,維護他們的安全成為員警的重要工作之一。
警察似乎覺得說多了,揮揮手就先行離去。
真是天賜良機,我進入梯廳,按慣例瞄了一眼逃生梯、電梯與大門的相對位置,以備不時之需,正準備按電梯上樓,此時有人要進來,我連忙轉頭假裝察看信箱間的信件。
〈夏燕芙蓉〉/霞月
霞月
修過教育學程也拿到了教師證,卻成為教育逃兵。但世事無常,或許哪天想不開又重執教鞭也未可知。
然而無法再向人吹噓自己的公保身分卻是近日最遺憾的事。(咦?)
認為創作是人生除飲食之外的唯一大事,因此想以創作來填飽自己的肚子,可惜尚未成功。
〈夏燕芙蓉〉內文試閱
在江湖上走鏢的人,大多聽過這麼一句傳言:「走北參少室,闖南會上官。」少室山上的少林派經數百年傳承,歷史悠久,加之社會動亂,出家者眾,少林僧眾大增,儼然武林第一大派之姿。
相對而言,位居南方的上官鐵鷲並沒有那麼大的排場。
江湖上人人都知道,上官鐵鷲以一雙肉掌行走江湖三十餘年,罕逢敵手,個性剛正不阿,又待朋友極好。是以他雖多年未曾在江湖上走動,只要他一句話,整個江南地區黑白兩道仍是要賣他的面子。
這一日是上官鐵鷲五十八歲的壽辰,江湖上許多有頭有臉的人物全聚集到了上官鐵鷲的寓所―芙蓉莊。芙蓉莊莊如其名,正如一朵出水芙蓉般建於水上。放眼望去,四周盡是湖光水色,僅見遠處一點水岸,與湖上捕魚的點點船隻。
今日適逢主人大喜,故莊內一反過往的寧靜,處處充滿了笑聲。上官飛燕從後院踏入前院花園同時,也感染了這樣的氣氛。
芙蓉莊分為前院與後院,後院為上官鐵鷲與家眷的居住地,與尋常住家沒有兩樣,前院則是大型園林建築與客房,雖不至奢華,卻別有一股清幽淡雅的高貴氣息,由此可見上官鐵鷲如何重視上門的客人。
「哎呀,這不是上官家的三小姐嗎?」一個洪亮的聲音叫住了上官飛燕,飛燕轉頭一看,原來是父親的老友―鐵拐神丐李大腳。
鐵拐神丐人如其名,雖因幼時意外而不良於行,但手中鐵拐威力驚人。其人正直卻不嚴肅,喜於提攜後進,在江湖上的名聲甚好。
「李大叔,好久不見。」乍見熟識的長輩,上官飛燕規矩地行了一禮,「前幾個月給大叔添麻煩了,鍾山派的那些人有為難前輩嗎?」
「小娃兒說什麼?那幾個鍾山派的反賊我還沒放在眼裡。再說了,本就是我讓妳捲入鍾山派的陰謀,妳若缺了根頭髮,我也很難向妳爹交代。﹂李大腳說著,四下張望了一下,「話說回來,怎沒見妳大哥和二哥?」
「他們兩人都在後院,鷹大哥正在和孩子玩,隼二哥則不知道在安排些什麼。」前輩見問,上官飛燕自是知無不言。
「也苦了阿隼,我想妳也聽說了前陣子賑災錢糧遭劫的事,聽說追查這事落在了阿隼的頭上。」
上官飛燕默默點了點頭,近日江湖上最大的事件,莫過於黃河水患的賑災錢糧遭劫。而好巧不巧,上官隼就任職於事發地點的節度使幕府中,因此被節度使指派徹查此事。雖也聽說朝廷派了能人參與事件的調查,但上官飛燕依然比較相信自己的二哥。
李大腳又與上官飛燕談了些江湖逸聞,以及武學上的交流後,便離開找酒肉吃喝去了。
上官飛燕繼續在會場中遊走。她這幾年不顧母親的反對,執意離開芙蓉莊,到江湖上行走。臨行前,上官鐵鷲只給她下了一條規則:不准自稱是上官鐵鷲的女兒。
上官飛燕不僅從未如此自稱,甚至將自己的名字給改了。直到前一陣子與李大腳共同行動,才被拆穿身分。
儘管如此,上官飛燕依然在江湖上闖出了名堂。原因無他,一是她繼承了父親的強烈正義感,二是她一手松雪十八劍厲害非常,尋常武林人絕非是其對手。因此當大多數江湖人得知她的真實身分後,無不讚嘆虎父無犬女。
身為二哥的上官隼雖因不喜江湖鬥爭,而依附節度使帳下。但上官隼的鐵扇功夫絕非泛泛,只是他少在江湖上活動,故而知道的人並不多。對多數江湖人來說,上官隼是個異類。
上官飛燕拜會了行走江湖時結識的諸位前輩,以及當時未能拜見的武林巨擘。雖說是父親的壽誕場合,但上官飛燕依然積極的為未來再次行走江湖做準備,同時為父親接待客人與暖場。
當上官飛燕來到水岸碼頭,也是芙蓉莊對外唯一的出入口時,卻發現上官家的老僕,負責檢視受邀者身分的汪爺似乎與他人發生了爭執。混亂中,只見對方猛然動手,推了老僕一把!
上官飛燕見狀,一個縱身,搶在汪爺跌倒前攙住了他。確認汪爺無恙,上官飛燕隨後再問:「發生了什麼事?」
「這……這兩位客人沒有請柬,卻……卻硬要進入莊中……」汪爺看似驚魂未定,說話有些結巴。
〈聽海的聲音〉/王少杰
王少杰,基隆人,台大經濟系畢。二○○八年自費出版偽推理小說〈下雪了〉,銷量奇慘無比。近年改寫劇本,作品〈餘燼〉獲二○一二年文化部優良電影劇本佳作獎。
〈聽海的聲音〉內文試閱
序章
陳晴晴望著海平面上冉冉升起的朝陽,腦袋一片空白。阿範的一字一句,都像針扎一般,弄得她遍體鱗傷。
她早該知道,這次和阿範重逢,不是巧合,而是命運使然。以前聽長輩說,掌管世間姻緣的月老,會用紅線,把天底下的有情人繫在一起。然而時至今日,她才終於發覺,把她和阿範繫在一起的,不是什麼紅線,而是枷鎖,兩人各執一端,牽引著彼此走向毀滅的盡頭。她和阿範,因為母親而分開,又因為母親而重逢。她以為自己瞭解母親的一切,卻沒想到當年那個秘密背後,還有一層又一層的謊言。她想問問老天,今後的人生,她該何去何從。
1
八月十四日這天,陳晴晴下班搭客運回到基隆,已是晚上九點。她在海洋廣場下了車,爬上了一旁的天橋,往孝三路的方向走去。她和母親,就住在街尾巷子裡,一棟五層樓的老舊公寓頂樓。
基隆一直以來,就像沙漠一般,沒什麼發展。外頭那個海洋廣場,算是這幾年來,讓人比較有印象的建設。陳晴晴每次從台北回來,在這邊下車,都會看到一些遊客在廣場上拍照。另外還有些遊民,無家可歸,躺在廣場中央的裝置藝術上,自顧自的睡著。陳晴晴想起上個禮拜,某天回到家,一進門母親就把她拉到沙發,告訴她早上一個遊民躺在海洋廣場,口吐白沫,旁邊的人怎麼叫都沒有反應。末了一個熱心的老太太,幫忙打了一一九,誰曉得救護車一來,那位遊民卻悠悠轉醒,自行起身離去。現場圍觀的民眾,無不感到一陣錯愕。
「那些遊民的家人,不知道都到哪去了?」陳晴晴聽完,隨口問道。
「也許過世了,也許疏遠了。」母親嘆了口氣說。
「為什麼?」
「什麼為什麼?」
「親人為什麼會疏遠?」
「為了利益吧。」母親遲疑了一下答道。
「爭家產?」
「也可能是他們自己不潔身自愛,家人為了保護自己,不得不狠下心來,斷絕關係。」母親聳了聳肩,又嘆了口氣。「原因百百種。而每個人心中都有些秘密,是沒有辦法向外人啟齒的。」
「如果真是這樣,他們現在應該也後悔了吧。」
「或許吧。很多東西,都是要失去以後,才懂得珍惜。尤其是『家』,這個很多人窮盡一生,都在苦苦尋覓的地方。」
家,陳晴晴和母親位於孝三路巷弄內的這間公寓,是四年半前,她二十五歲的時候,兩人一起買下的。
當時屋齡已相當老舊,進去看的時候,裡頭壁癌叢生,天花板還在漏水。陳晴晴本想拜託房仲,幫她們看看還有沒有別的物件。可是母親卻說年紀大了,這種租屋度日,看人臉色的日子,她不想再過下去了。壁癌漏水,請人整修整修就好,她只想要趕快有個可以稱之為家的地方。
母親這般感慨,陳晴晴全然可以體會。畢竟母親過了大半輩子的好日子,當初父親過世,除了現金,還留了三四筆房產下來。無奈大她三歲的哥哥,退伍後不務正業,染上賭癮,把家產敗個精光。一家人不僅住的地方沒了,哥哥也被迫逃亡海外,過著顛沛流離的生活。每次想到這段往事,母親總是感慨萬千。因為對母親來說,失去的不僅是錢財而已。她那寶貝兒子,她心頭的那一塊肉,她人生的希望與驕傲,都在她年華漸漸老去的當兒,突然之間消失得無影無蹤。尤其是哥哥離開台灣的第一年,音訊全無,母親茶飯不思,日益憔悴,陳晴晴沒有一天不在擔心,母親隨時都會跟上父親的腳步,離她而去。所幸七年前的中秋,哥哥突然捎來封信,告訴母親他一切安好,現在在馬來西亞經營一間水果行,要母親不要擔心。陳晴晴到現在都還記得,當時母親抓著哥哥寄來的那封家書,跪在地上,哭得一把鼻涕,一把眼淚的模樣。
往後幾年,逢年過節,哥哥都會寄些東西回來。陳晴晴和母親,也到馬來西亞找過哥哥兩次。近來拜網路發達所賜,一家人的聯絡也變得頻繁起來。上個月陳晴晴才和哥哥通過電話。哥哥說他最近在跟一個女孩來往,跟他同年,是當地國小教華文的老師,以後說不定就會在馬來西亞定居下來了。
〈獅山大兄與749〉/阿七
阿七,各類型小說漫畫的愛好者,從高中開始寫作的新手。二○一四年以〈偽偵探,偽女僕,真欺詐師〉獲得角川華文輕小說大賞的女性向銅賞。
〈獅山大兄與749〉內文試閱
「啊啊啊啊!又是這破機器害我的!明天我就換新的P.BOX-7!」
喇叭響起悽厲的狂號,螢幕上的戰士角色被巨大怪魔吞下之後,彈出一句大大的「GAME OVER」。
影片右側的聊天室瞬間爆出無數「哈哈哈哈」的即時留言,還有嘲弄的說話:
「出現了,獅兄的『破機器』,前兩天都沒有說」
「終於願意換七了嗎,不過獅兄先換腦袋比較有用吧」
「別責怪硬件啦,明明你早一點按×滾開就沒事」
「又是卡關到尾的一晚啊!」
還未看得清一條又一條的留言,那把粗豪的嗓音又再傳出:「就差這頭怪物就到存檔點了呀!不是在找藉口,我剛剛明明有按×鍵,但這傢伙就是沒動!肯定是因為有BUG!不然就是這破機器的問題,果然不應該再玩舊的P.BOX-6了!所以這不算卡關!你們明白的吧?理解獅兄的好兄弟打『1』來看看,謝謝!」
話音剛落,聊天室湧現的卻是一堆「22222222」,夾雜著更多調侃的說話。
以往打電玩是一個人的事,最近開始流行連接到網路上進行實況直播:實況主持人(簡稱實況主)即時轉播自己的遊戲過程,作出旁述或者與在留言版打字的觀眾對話,是一款互動性很高的娛樂節目。
香港的實況主之中,獅兄無疑是最出名的一個。「獅山大兄」―後來多被簡稱為「獅兄」―從一年前開始進行實況,因為互動性高而且風格有趣,很快從原本幾百名觀眾到現在固定每晚近八千人收看,收視竟然比某些衰落的電視台還要高。
「咦喂,原來時間差不多了……那麼下星期再見吧!下星期鐵定破關了,各位兄弟等著!」
笑著把視窗關上,這時才看到在電腦桌面底部的S字圖標旁邊,出現一個小小的黃色感嘆號,示意有新的訊息通知:剛才我猛叫獅兄換武器,喊了十分鐘他才換,急死我了!蛋撻你有看嗎?
螢幕前的蛋撻又噗哧一笑,雙手在鍵盤上敲打:「有呀,我到現在還忍不住笑。你們覺得下個星期能破關嗎?」
望著群組成員裡冒著顯示上線的綠燈的網友們,蛋撻摸摸下巴等待回覆。
他在很久以前就加入了這個SKYPE群組,記得當時是在網上論壇看到有人發帖宣傳,以某個主題招人加入,後來群組名改了又改,「愛貓聯盟」、「港九區美食交流」、「漫畫群組」,到現在只是單純地名為「芝麻綠豆閒聊群」,結果蛋撻自己是因為甚麼主題而加入都記不起了。群組曾經有近三十個組員,現在只剩下十一、二人,雖然沒有見過面,但話題及興趣比較類近,年齡也似乎都是二十幾左右。
其中一個共同興趣就是獅兄的直播,剛剛發言的「綠威」經常像這樣在結束後問大家感想,也是上線頻密的話題發起人。
肯定沒可能啦!以獅兄的效率,下個月初能破關的話已經超額了!
「迷失超級市場」發出這條訊息,語氣一如既往地爽朗。聽說他的網名是來自一支歐美樂隊的歌曲歌名,連表示身份的頭像圖片都是該樂隊的某個專輯封面。
同感,不可能認同迷失超市的是「桂問香」,頭像圖片是一朵不知名的紫色鮮花。在蛋撻印象中很少發言,就算發言也是像這樣的精簡句子,斯文,猶如一位端莊的寡言美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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