另一曹錕賄選案
世但知民國十二年之曹錕賄選案,而不知民國七年尚有一曹錕賄選案;但知曹錕之大總統賄選案,而不知曹錕尚有一副總統賄選案。蓋當新國會召集時,馮國璋繼任總統之任期適已屆滿(袁世凱於民國二年就任正式總統,法定期限五年,袁死黎【編按:即黎元洪】繼,黎去馮【編按:即馮國璋】繼,至七年十月適滿期),自應改選。安福系本擬舉段【編按:即段祺瑞】,因係繼馮之後,恐引起直系不快,且段本人亦不願捨去實權,而取得徒擁虛名之總統。故幾經研討之後,乃以畀諸徐世昌,以徐與北洋派關係甚深,平日於直、皖之間尚無所偏倚,又係文人,舉任總統,既可平直系之心,而於己系亦無力能加牽掣也。至副總統一席,更屬虛位,決以與直系第二位之曹錕,以表示己之寬洪大量,並藉以離間馮、曹,使不至聯為一氣,多生阻力,此固屬該案之如意算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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詎選會開後,徐之總統,以各系均表贊同,果獲順利選出,而曹之副總統則波折橫生。蓋當時新國會中,安福系雖占絕對多數,然以選副總統則仍非獨力所能成,研究系【編按:由民初政黨進步黨組成,以憲法研究而得名】自不肯與之合作,此外交通系【技術官僚與精英分子,多活躍於外交、經濟領域,故名】,亦占百數十席,果肯全部參加,固可湊足人數,無如該系分為新、舊兩派,新交通系以曹汝霖為領袖,自唯安福系之馬首是瞻;舊交通系以梁士詒為領袖,梁與徐樹錚惡感極深,又忌曹(汝霖)之後來居上,因而對安福系力持反對態度。其實研究系與舊交通系均非有甚不滿於曹錕,只以不甘令安福系如願相償,故必加以破壞。其表面理由,則以南北雖暫時分立,然鬩牆之爭,終宜言歸於好,今總統既屬北人,自應以副總統留畀南方,庶於將來議和時,較有迴旋餘地,若一併舉出,不啻閉和平之門,使南北長此相持,殊非國家之福。其言頗為正大,安福系苦無以難之,而舊交通、研究兩系又要約甚堅,連日多在梁寓集議。安福系迫不獲已,乃遣該系中人之與兩系議員相稔者,向之極力疏通,並允每人賄送五百元,但求出席選會,至於票選何人,悉聽自便。但區區之數,究不足以歆動兩系議員之心,而曹錕之副總統遂終告難產矣。當時以行賄範圍甚狹(僅與舊交通、研究兩系議員接洽),數額又不大,且悉被拒絕,有行方而無受方,故外間知者甚少,而其事則鑿鑿有據。兩次賄選,後先相映,咸集於曹錕一身,亦近代政治史上之一極饒趣味資料也。
賄選與賄不選
國會自民國六年解散,直至十一年始告恢復,其間經種種變遷,不但社會對之已不甚重視,即議員中亦有認為已失民意代表作用,決然引身而退者(如劉崇佑、陳筑山等)。從前各黨議員陣線分明嚴整,此時則大都意興闌珊,各自為謀,對黨關係既漸趨淡漠,而黨之控制亦無形鬆懈。八百議席支離渙散,頓失中心,無怪一經金錢誘惑,莫不靡然從風也。
國會恢復,本出直系主張,彼非真有愛於法統,特欲藉此以遂其舉行大選擁護曹錕之私圖。故其第一步計畫,即為勾結國會中有力分子。時參議院議長為王家襄,王與吳佩孚甚接近,吳本主張先定憲法,王意見自與一致。惟眾議院議長吳景濂,在國會運動復會聲中,即由廣州統率一部分議員北來,其志早欲乘機有所活動。該系乃深與結托,始則藉之以打倒洛吳支持之王寵惠內閣,繼則借之以打倒非己系之張紹曾內閣(張雖由直系閣員,迫其辭職,而吳景濂實參與其事),使中樞負責無人,乃嗾令軍警直接向黎(元洪)索餉,以迫其去位,於是大選時機漸臻成熟矣。然欲開總統選舉會,非有議員三分之二以上出席不可,換言之,即該系非拉足三分之二以上之議員,則選舉絕無成功之望,此自非吳景濂及其黨羽之力所能及。蓋以自曹逼宮奪印以後【編按:第一次直奉戰爭後,曹錕逼退當時的大總統徐世昌,以黎元洪為傀儡,之後又驅逐黎元洪,用賄選的方式當上大總統,即本文所描述的賄選】,議員中之親黎者多憤慨離京,而其時段(祺瑞)、孫(中山)、張(作霖)方聯合抗曹,亦不容其輕易如願。因之議員乃成為雙方爭奪之目的物,其為反曹派所招致南下者,時有所聞,更引起直系之焦慮。議員之嫉吳包辦者,本大有人,今見有機可乘,豈甘放棄,於是或結合十餘人,或結合六七人,其中有屬國民黨籍者,有屬進步黨籍及其他政團者,紛向該系請求設立招待所,領取津貼費,一時某社、某廬、某俱樂部,殆如雨後春筍,疊出不窮,所中招花侑酒,叉麻雀,抽大煙,幾於無惡不備,然或招待其名,實不過承辦人自行享樂,或亦多方款接,而受招待者其態度仍不即不離。但見議員諸君,時而南下,時而北來,若故示其奇貨可居然者,致始終人數難於確定。該系知非重賞莫得勇夫,乃決定凡投票選舉曹錕為總統者,每人送五千元,事為反曹派所聞,亦定凡不赴京投票者,每人送三千元,以資抵制,終以相較究差兩千元,故歸直方者遂日以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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余素主先憲後選,乃約各省議員中之志同道合者七人,不投票,亦不出京,並相戒嚴守祕密,以北京乃直系勢力範圍,恐彼見我之不能利誘,或以力相逼脅也。然此時雖平日之號稱至交者,多已與我異趣,彼輩風聞我之言論,即疑不易就範,暗中詗探,始悉有此結合,以告直方。一日,司法總長程克、交通總長吳毓麟、直隸督軍王承斌、直省議長邊守靖等,忽聯柬招宴余等七人。席間由王承斌發言,略謂:「此次選舉總統,大家均認仲珊(曹錕字)為理想候選人,並非出於私意,良以目下我國情勢,非舉一擁有最大實力者,使居元首地位,不足以資鎮懾而謀統一。故捨仲珊外,實無適當人物,願諸君顧全大局,予以協助」云云。余答以:「我輩亦並非對於仲珊有何成見,唯因國會歷時十載,憲法尚未制定,身為議員,深負疚戾,故主張此時宜專為制憲,不及其他。待憲法告成,再選總統,則對仲珊亦未始不可贊成。」餘人亦表同一意見。王等仍請細加考慮,改日再談,此一問題,乃暫告結束。時余方兼任《晨報》主筆,每夕至翌晨二三時始歸,歸時必有員警數人,在余宅左右梭巡,見余即散去,若惟恐余覺者,此明係暗中監視之意。余因提出質問,程則力辯決無其事,謂「或係警廳善意保護,致滋誤會,如君認為不必,當即電令撤去」云云,宴畢遂散。是夕余從報館歸,果不見員警蹤跡。
翌日,有天津海關監督劉某來訪,劉亦吾友,知其與直系關係甚深,來必有故,特避不見。後知劉齎命訪余等,表示願特別優待,將五千元票價,加為七千元;如厭倦議會生涯,俟總統選出後,當授一簡任現職,因此而七人中竟有五人變節,仍堅持者惟貴州張金鑒及余而已。及選舉前夕,余摯友數人先後由電話詢余明日往投票否,余均詭辭以對,蓋深知此數人已成為擁曹重要人物,若實告,必至橫生枝節。平心而論,渠輩一半雖為曹賣力,──半亦以為擁曹確有前途,為友誼故,深望余能與取一致行動,無如見仁見智各有不同,余固不能違良心、背正義而曲阿之也。
翌日上午九時開總統選會,甫昧爽,余即離家赴晨報館,作書致主席,告以先選後憲違吾主張,本日不能出席,即復由報館避往門人林君處。嗣以電話查知選舉會已開成,曹錕亦已當選,乃由林宅歸,道逢投票諸君,咸洋洋有喜色,見余只笑頷而已,直令人不禁有人間何世之感。歸乃知余才離家,即有數人乘汽車來訪,家人告以已出,尚窮詰何往,又告以不知,始爽然而去。下午張君金鑒來,未交談即淚涔涔下,驚問其故,乃知渠本避居日人所設之博濟醫院,竟被彼方偵知,由員警總監薛之珩驅車直入,強挾到會,利誘不能,繼以威脅,余固早料之矣。據報載,當時議員不投票亦不出京者,只王家襄、黃元操及余三人。聞反曹方面所許議員之三千元,係於北京選舉前夕始在上海發給,蓋防彼輩於得到此款後,又復來京參加選舉,亦足見當時議員之信譽矣。世因此稱京方為賄選,滬方為賄不選云。
國務四局私相授受
國務院之組織,始於民國元年六月,以各部總長為國務員,內閣總理為領袖,所屬則秘書廳、法制、銓敘、統計、印鑄四局也。廳有秘書長、秘書,各局有局長、參事、若僉事、主事、辦事員,則廳局皆有之。而法制局又有編譯、調查。印鑄局又有技正、技士,乃全國行政之總機關也,然除國務會議外,各部總長對院事從不過問,故秘書長、局長等只服從總理。能得總理信任者視諸總長若弟兄,行甚且勢凌其上,觀徐樹錚孫洪伊,往事可知矣。為總揆者,對外人之交際本黨之私事類甚繁劇,每日到院辦公時間至為短促,故大柄恒操之秘書長手,近如張志潭等,以陸軍次長而兼院秘書長,蓋以一身當行政軍事之沖,為各國所未有矣。
中國無以政見集合的政黨,任以何人組閣,所援引之國務員政見必不能一致,故國務會議者,不過就本部主管事項,陳述一二。若事關全域利害,則置議者不過陸財內務諸總長,農商教育司法等,第默默列席。其荏弱不喜於事者,更可避不出席,即總理亦無一定之許可權。任以文吏則權絀;任以軍人則權重。總統與總理親善,則國務員皆能依法行使職權;府院不睦,則事權落於秘書諸人掌握,往往頻開會議,而不能議決一事。總理能兼陸軍或財政,則勢力尤偉。譬如簡任之進退,亦國務會議事項之一。實則會議時鮮見提議。一聽元首總揆二人之意見而已。公佈之國務院組織法,徒存其名,仍視人為強弱也。
院秘書廳事繁任重,在府秘書廳上,以印信,會計,庶務,亦其職掌也。其撰擬命令者,如前清之軍機章京,人欲探刺機密必與交結。故此輩應酬為最忙。監印者,無論何項公牘,皆得入覽,亦便傳送消息。會計事本不煩,以任總理者,多黨魁。秘長往往為之支配。黨費因是頗勞籌畫,而就中沾潤,正復不少。名為整理本院庶務,實則總理私宅晏會慶吊諸事,莫不歸其經理。故廳中必有少年精幹,漂亮便捷者數輩,支拄其間,陪侍總理子弟,冶遊飲博者。此輩亦優為之,故雖不必按日趨公,而仍得邀上官青睞。
法制局掌審定各部院擬訂之法律命令,故職權重要。此席例為留學生所有,頗易與各部院齟齬。圓融者,因仿照前清憲政編查館遺法,遇事擇其不關緊要者,駁易一二條,餘皆如議通過。此法一行,事日清簡,編譯員、調查員長日無事,雍容坐嘯而已。
銓敘局猶清之吏部也,所司皆例行事。惟審查文官資格,可上下其手。四年前,有虧幣飭緝之吏,夤緣官於別省,竟請補知事,銓敘局並無糾正。人有訾之者,答曰:「虧幣飭緝,案在內財兩部,本局不知也。」實則參事中有其姻婭,代為覆掩,又恩給撫恤。雖不敢變亂多寡,而可緩急任意,待恤甚殷者,欲求其速議速行,亦非請托不為功。至核對履歷,驗看憑照,亦不免草率了事。嘗詢之個中人云:前清吏部,於各省升遷調補,准駁參半。近之銓敘,有准無駁核履歷,驗憑照。毋乃多事。何怪草率?
印鑄在國務院四局中,銀錢經手事體為最多,製造公文用紙,刊行公報、法令、職員錄,鑄造勳章、徽章、印信、圖記,胥其職掌也,故於行政上責任較法制諸局為輕,而與總揆接近,或佔有其他勢力者。每樂就斯席,政府公報,篇幅寥寥,而紙張印刷費,視坊肆貴至數倍。某任技正時,謂經手督造之勳章、徽章多至萬餘枚,費不應手,只好偷工減料。語為項城所聞,特取入公府比驗,至播諸新聞。蜀中某將軍,所得勳二位勳章,中嵌珠寶,皆較他人佩者為巨,製亦精絕,則托人預為致意也。鑄印為清代禮部職掌,鑄資無可中飽,故大小一致,無畸輕重者,惟領費少資津貼。今也不然。鑄工殆不可問,篆法惡劣,尤其餘事矣!
統計局依樣葫蘆,權利至為微薄。某甲任局長時,欲以統計統一事項,及統計會議事項,操縱各官署,於送核表冊,多所糾駁。內財交三部,苦其煩苛,為秘書長言之。未幾,甲遂他調,自是相戒毋多事。
財政廳廳長帶頭舞弊
財政廳掌一省收入支出,厘稅員皆歸其委任,即縣知事之遷調,亦得參議其間,誠外官之津要也。其大省之廳長,皆財政總長選腹心充任。能別開生面多籌收入者,可上邀元首,眷注而內為財部次長,鹽務署長,菸酒總辦焉。聞之關中某君,歷為廳長者也,其言曰:「方今無米自炊,討好實非易。易第能僅守四字訣,則官運亨通必矣。一曰軟,應付本省軍需,無論有錢無錢,而對於軍官總須軟求巧推,切不可露一絲鋒芒,以觸其怒。二日硬,收入只有此數,而政府命令,不曰推廣教育,則曰振興實業,實皆敷衍眾人耳目計耳。於此等處當一手握定,勿絲毫放鬆,萬勿勉強支付,使後來者接續而起。至報章之毀譽,更所不計矣。三曰奇,何為財政家能開源是也,但自袁政府以降,驗契公產沙田鹽稅煙酒公賣已搜索殆盡矣,非能異想天開另闢蹊徑,收入必難增加。於是乎種種新奇之苛斂法出焉。四日正,此一字為今日官場字典中所不見,而任財政廳者有時反籍其力。約言之,則能以正論,非絕私交而後用人之權,為己操,能以正言應付議會,而後行彈劾之風潮可免。他若催徵此稅,亦當嚴令正色以行之,而拖欠短少乃是一己之操守,則不預焉。夫軟硬奇正道不並行,斯獨以一身兼之,宜其可膺上考邀顯擢矣。
滇人陳某固牧令,官貴州,緣事罷職。入民國乃夤緣得為財政廳長。所轄厘金四十餘處,無一非賄賣者,過付人則坐省也。他省官場坐省皆家人,滇獨稱省號為幕友,一各屬解款皆由坐省經手,上庫因有所挾制,坐省者於解款到日,竟留以營運,非年終不為清解,陳嚴催之,眾竟反唇以對。無何有兩省號以官款,買空賣空虧幣巨萬逃之港滬,陳乃因是褫職焉。
財廳例設總務徵榷制三科,置科長科員如額,而另有庫員,以司庫藏。某甲任廳長日,三科長,則一僚婿一甥一為督軍所薦。其人恒在京,若支乾薪者,事皆科員某代辦則廳長之表弟也。科員為其猶子,人稱之為親貴內閣焉。然四人中,其三皆留東學生,自命為經濟專家。於廳中開財政會議,召所屬官咸赴會演講者,則兩科長一庫員也。所刊表冊,簿記式並精番,又月以四百元津貼省垣某報為之鼓吹。甲雖已半百,猶西裝革履,每各團體開會,必至演說。坐是聲望日隆,得遷擢去。去之日送者載途,然其在任日,以公款販米賄賣稅差,又佐督軍暗借外債,得回扣若干,囊橐固富有矣。某廳長以撙節為眾所惡,稱之為猶太人,在任兩年,嗇出豐入庫有餘。金省長思撥用嚴詞拒之。一日忽傾所有以清欠餉數至百六十萬,蓋師長某將卸職,乃因官銀號經理某為說合實領,七折計廳長入私者,四十八萬酬說合人,以五萬省長微有所聞阻不任發事猶未決。而財廳來報,城外兵士,有挾械入市者,勢洶洶,警力不能阻,乞示方略,省長大駭,猶太人進曰:「禍在眉睫矣。」不速發者變立起。省長無如何,聽其所為。地方得無事,商民中,竟有稱頌之者。
某廳長者,性奇嗇,當官日頗舞弊自肥。而所屬幕僚,殊不得分潤,以同盟罷工儆之。笑答曰:「今求事者,踵相接,若輩去,莫愁無人為替。」眾果不到廳辦公,且列舉其舞弊條款,來質問,限日答覆。某不得已,請人為調解。調解妙法,則後有稅差出,當先盡廳員委用也。以此事得解,已而某聞諸員尚有祕密,條件則一人調劑出外,必按照所得,提半津貼在廳者款歸總務科經理,年終均分之。後得調劑者多背約,年終分數寥寥,眾忿之。務挑剔公牘,以快報復,某則必為平反,眾喻意津貼,竟停止。又有疑為總務科長中飽者,某科員,乘醉毆之於娼寮,致為員警干涉,某乃言於省長,謂廳員積習難除,非盡予撤換不可。省長亦憤諸人不守官箴,許其所請,於是什易其八。諸人欲再揭其舞弊事,則已彌縫無跡矣。某今尚居顯要,其智計誠有過人哉!
浙江某廳長,民黨偉人也。洪憲倒幕後,財長為其留東日舊友,因畀以是席焉。某則賄賣稅差,上中下皆有定價。一日委候補知事,某任浙東某統捐腴稅也。聞為杭垣一錢莊所說,合先付千元,接事三個月,後再付二千元。其人到差兩月後,以病重辭職,某方思覓人繼續且擔認是二千金賄款,而督軍已指薦一人,勒之立委,雖不敢拂,武人意而心終怏怏不能忘情前賄。無何是人以病癒來謁,微露前千金擲虛牝意,某慰遺之乃囑錢莊,告以果能補致二千金者,當有以酬報其人諾,遂薦於省長委任。某縣知事已而賄,竟不至索之報以惡聲,方思報復,則己已免職。或謂其人病非真,督軍所薦者,即其內弟,其在差兩月正逢旺收,私入已豐。後且賴以得權知事,所費僅千元耳。又聞某嘗許其同學友某甲充某地,繭捐以索賄,不遂中道撤換。甲欲扭之,鳴於省公署,饋以三百元,始息事云。
汴省財政廳長者,前清滑吏,以河南佐雜起家,東海之紅人也。入民國,曾征漢口貨捐,國內第一腴稅也。而卸任時,尚有虧欠,其豪縱可想矣。既就沐任其廳中,科員強半,追逋者。私邸以姬妾眾多,月費以千金以上,而所入則視漢稅大減鬱淘甚,制用科長,某乃獻計請,發行本省公債三百萬,於折扣中取其什二,亦六十萬矣。某喜甚,言於兼省長以某地礦廠為保證。事為實業廳所聞,執不可,又慮財部不能通過,議遂輟。未幾復有獻計者,請按四川等省例,每縣置經徵員知事,不預財政,而經徵員必由廳委。若此則範圍,擴張生財自易,某韙其說議實行,兼省長,本武人,無所可否,而諸官僉以為不便,乃暫止。然某仍欲進行,且時搜索羨餘,紹興某君任修武知事,竟面斥其非焉。
官場百弊補遺
京官例得冰炭敬,沿習已久,各部署辦公室裝置煤爐,則始自清季度支部。垂及今日,交通部乃獨擅其利焉。自九月杪然壚,至次年二月,杪止煤由京綏鐵道運京,不取運費,較之市煤價賤六七成。初則專供部署,繼而凡交通人員私邸皆用是煤,再進則製為煤票,以饋親友。農商部羨之,起而與爭,謂鐵道屬交通,而煤礦則屬本部也。亦復言之有故持之成理,終當有所分潤焉。
往者津浦鐵道租車,係由日本漢森公司承辦。共租篷車二百輛,每日租金四元,以十五年為限,到期該車仍歸漢森公司。然核計車價,每輛價值不過四五千元。購入不過百萬元,而每車每年租金至一千四百四十元,年合二十八萬八千元,十五年需四百三十餘萬元。而車卒不為我有,經手此項者,謂毫無弊端,人其能信之乎?又彰德至石家莊鐵路為京漢津浦兩路間之重要幹線,歷年議案,均主張國有,突有商人曹姓呈請承辦,部竟核准。或者謂曹即曹汝霖,雖無確據,而中有黑幕,則不問可知矣。又京奉路某站長呂姓以侵款撤差,為時未久,忽委充東三省電政,監督其實,呂絕無電政知識。世謂交通部為弊,藪舉上三端可見一斑矣。至其部員而分花紅津貼,光復後,議裁革而次長王姓獨反對,首先領用,眾皆效之,弊遂莫挽。
留學生之獵得無仕者,囊橐既豐,初以交接外人,須以骨董書畫為饋。繼則己亦搜古求珍,若曹妝霖之流,舉自命博士,兼美術家也。故都門古玩字畫,價大增,行賄買官者,有時亦藉力於此焉。此則京官之雅者,降而品題男女優,各奉黨魁撰為側豔之詞,以相誇炫。其在劇館擊掌,高呼如飲狂藥,毫不為怪。又有一輩,則孜孜談利,純然買辦行徑。而外債或資厥力,故其位置恒優。
外官則分發各省之簡,任薦任職,日益擁擠,非奧援與賄賂,則十年不得一差。故昌言運動,絕無忌諱,桂人某錢幹,丞門生也。曾權本省某道尹,既而以簡任職,發浙仗師力而寧波統捐海甯知事。然其人實庸妄,無何錢閣倒,某立撤任,虧公款至四萬。蓋考績報最之法,不行於民國,惟恃金錢勢力。欲知事之盡心民事,顧安可得?又浙人某以名家子,權湖北江甯知事頗愷悌得民。譽而新省長,欲另易私人,竟懸牌調任,上游總司令。吳光新見而不平,力爭於省公署,始暫留任焉。
各省舉行吏治課,以津貼窮員最優等,月可得三十元。凡數試第一者,可得差委,然非有人情及工運動者,亦不得列第一。浙省以首道兼吏治研究所長,其人除探刺督軍、省長好惡以進退屬員外,他無一能,人稱之為泥塑道尹。又有自信絕不能文者,則包人槍,替無論取弗取,月給以數元。此惟新到省者可行,其應槍者,則無聊之酸子也。
浙東某君,素負清望,及為某省政務廳長,碌碌隨人。著者怪而叩之,蹙額對曰:「行政莫要於用人,而今日文官受制軍人。凡所囑託,百勿一拒。而軍界中之占勢力者,又皖北人為最多。其地風氣一人服官,九族皆至蓋始自合肥文忠公時矣。故一督軍署,軍官課員,百餘。彼之親戚,族郎群賢畢至,皆思啖飯於政界。於是省公署,財政廳煙酒公賣局苦矣。不觀參謀長某非巢縣籍耶,今巢人之在本省政界者,儼然乾隆朝之張姚兩姓也。孰從而言治理乎?」余亦為之太息不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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