夢裡的木棉道
宿舍前的草坪上,有人輕輕彈著吉他在唱歌,是個聲音極富感情的中文系男孩,不知什麼愁苦困擾著他,哀哀怨怨地把〈木棉道〉唱了一遍又一遍,皎亮的月天上圓圓地掛著,讓人聽著不禁要興起許多塵封已久的記憶,心弦彷彿也隨之顫動。一陣涼風吹過,倚窗出神的我,竟發現自己的臉上不知何時已掛了兩行清冷。
不該這麼容易就感動的,都已經是碩一的學生了。然而,面對這樣一首曾經熟悉、喜愛,且經常在夢中浮現的旋律,我實在不能,也不願用偽裝的臉孔來漠視它,我寧願讓自己的情潮隨之起伏、澎湃,而至不可收拾,就像年輕的大一時候。
大一,我們曾在寶藍的天空下大聲歡笑,也曾在暗夜無人的角落悄然哭泣,年輕的心是一顆易感的心,愛藍天、愛海洋,愛一切美的事物。青春像一盤滿滿的五彩顏料,隨時都會潑濺出來,也像初夏燃燒一路的木棉花,那樣紅燦,那樣耀眼。
上讀書指導的慶萱師,有一回上課途中,突然摘下眼鏡,瞇著眼,低聲地像訴說一樁祕密般,告訴我們:
羅斯福路的木棉花開了,你們應該去看一看。長長的一路都是—
那個週末的黃昏,我們一夥人成群結隊地走在朵朵盛開的火木棉花下,托缽的花瓣朝向無盡的天空,我們熱切的笑臉仰望著一樹紅,整條街彷彿都亮了起來,掉在地上的,我們全都憐惜地拾起,捧在掌心,連同美麗的回憶,一起帶回去。
直到現在,隔了六年的時光往回看,我們仍認為,那一路的木棉花永遠是我們的,誰也搶不走。
也是大一,那位聲音略帶沙啞的校園歌手,在電視上唱紅了〈木棉道〉,也唱出了許多年輕人心中難忘的波濤。愛情、蟬聲、木棉道,成了那一季夏天的高潮。我想起一位已經三年不見的好友盧,在南方服役的他,大學時代曾以這首〈木棉道〉,自彈自唱,獲得校園內民歌大賽的冠軍,為他自己,也為那個夜晚的星空,增添了一道亮麗的光芒。我們在大三時因參加社團工作而熟稔,辦活動、畫海報,甚至協助沖印公司舉行攝影比賽等,兩顆相互欣賞的心一度極為接近地彼此照亮著。然而,過多的才華只給他帶來自信,而不是快樂。一樁感情的波折,長久以來啃囓著他冷靜外表下,那顆脆弱的心。在許多人都返鄉的寒假,他仍獨自在賃居的小屋中度過,孤獨且不被了解的靈魂,像一顆孤星,幽微地發著冷光,溫暖不了他自己。
一個淒冷的冬夜,我去看他,開門迎我的是一張憔悴的容顏。昏暗的燈光下,他蹲在地上繼續為外面的攝影公司畫一張兩百元的海報,桌上擺著一瓶飲了大半的洋酒,高腳杯中仍殘留著琥珀色的酒液,菸灰缸裡凌亂的菸頭像極了解不開的結,迷茫的白煙,纏繞著一室的苦悶。我無言地坐在床沿,看他熟練地寫著廣告藝術字體。那是一張迎新春大優待的畫稿,尚有一半未完成,他把水彩筆用力扔進玻璃杯裡,幾滴顏料濺在瓷磚地板上,駭人的血紅,突然間,他仰起臉,紅著眼對我說:
「這就是生活,錢賺得愈多,酒就喝得愈多,而酒喝得愈多,錢也賺得愈多,有意思吧。」
那個寒假,他的父親猝然過世,死在南島冷冽的港灣城市裡。他再回到學校,已是開學後一週了。我在他五樓的房間裡陪他,積塵的吉他靠在一角冷落無人問,昔日意興風發的主人,曾經因它而在眾人面前做了一場精釆的演出,如今,主人似已疲倦。他仍是那副靜默的神情,怔怔看我,也看著這個世界。然後,從抽屜拿出一卷錄音帶,是電影《搭錯車》的原聲帶,電影剛下片不久,戲的結尾,女主角因喪父而含淚演唱〈酒砰倘賣無〉的一幕,曾令我泫然欲泣久久。他請求我播放,嘴角輕輕抽搐著。當女歌手高亢激越的吶喊在空中迴盪開來,我忍不住問他:
「還記得大一時唱的〈木棉道〉嗎?」
他愣了一下,迅即偏過頭去,眼角噙著淚,朝向黝黑牆壁的肩膀,壓抑不住地顫抖起來。
是的,沒有人會忘記,木棉花一路燃燒的明麗,也沒有人會忘記,木棉道上曾經流下的淚水,正如我此刻,因著這首遠遠傳來的歌曲,而感到眼前逐漸模糊一樣。曾經歡笑過,曾經哭泣過,我們的青春歲月,我們的歌,我們夢裡的木棉道,都已隨風飄散,不會再回來了……
多情的海岸
這海,該是屬於我們的。
中角一過,我便習慣地換檔加油,以一種脫韁野馬之姿,愉快地前進。不論什麼季節,何種心情,北海岸的旖旎風情,總令我驚奇。
喜歡有風流動的日子,在風中出發,迎向朝暾或落日,那青春的壯烈焚燒是讓我深深迷戀的。當我接受一路風雨的挾擊,臉被寒流吹裂,衣衫啪啪作響,我奔向妳的心境始終明朗,迢迢遠路,莊嚴的喜悅恆在我的想念裡。
想念的海岸。路標上的里程數字,是我們熟悉的「15」。愛情十五里,妳常笑是流星般短暫,我卻滿心虔敬,因為這只是個啟程,未來的路無限,萬千風景仍待我們領受,而擁有一段美麗的路程,一個聰慧如妳的女子,夠了。
跳石,多麼有趣的地名,沿岸盡是大小奇狀的黑石,經年風霜,粒粒稜角分明,間或幾艘破漁船的殘骸夾雜其中,紙屑紛飛,很是荒涼。偶爾有婦女小孩,在石縫中彎腰撿拾螺貝、石花,海水拍石,濺起叢叢浪花,暗藏的危機常令我們提心吊膽,或許這就是生活,但年輕如我們,除了一份無奈,又能懂得什麼?
將近草里,我們的心頓時活躍起來。忍不住偏頭向這座只有幾十戶人家的小村落熱切張望,是一種歡愉的期待,那個教了兩年的學生。去年夏天,他每隔三、四天便會從橫山老家裡摘一束睡蓮送給我們,淡紫粉紅、雪白純黃,十支紮成一束,遞過來的是一雙天真的大眼,傻傻的笑。找了一個涼爽的午後,和學生三人共乘一輛機車,來到他家前面的水塘,目睹上千朵睡蓮絕代的風華,四周竹林春稻圍繞,畝畝相連,水流潺潺,仿似紅塵之外的桃花源。脫了鞋襪,入池採蓮,老練的動作,滿足的表情,這個農家淳樸的小孩,便一直讓我們深深惦念,即使他己負岌到台北求學,每回路過,總不忘對那驚豔不已的蓮花,投以多情的想念。
是甜蜜的往事串成了一段愛之路,還是不渝的愛鋪成這段多情的海岸?妳輕攬我腰微笑,不言一語。風在耳畔流過,我們正向前。值班遲歸的夜晚,沿海路燈灑下微弱的光亮,暈染一路的朦朧,妳的叮嚀便響自耳際。小心騎,求的是平安。深邃的蒼宇盡處,一輪清美的月,妳的光使我堅定且勇敢。能成為妳身旁那顆最燦明的星子,我從此不怕黑夜。
不遠的海面,捕魚船放出誘魚的強烈燈光,一朵朵地蕩浮著,交織成張張溫柔的網,而網裡跳動的,是我們亮麗的年華,和屬於愛情的盟誓。
路標的數字愈來愈少,迎向前去的心情是步步踏實。十五里的人生,我們的海岸。這一路行來,回首俱是款款情深,此後前路所見只有豔豔金陽,無限的春風。
一站一程,有辛苦,有甜美。
路,愈來愈近。
走向山中
倘若你呼喚一座山,而山不來,你便應該向山走去。—《可蘭經》
對於一個困煩於塵世紛擾的人而言,向山走去,走進山中,是這炎夏季節裡一種性靈的清涼與心情的舒暢。
久居鄉下的我,擁有許多人所渴求的寧靜與山居樂趣,日日推窗,連綿的碧樹總是以萬千風姿迎我,使我新的一天在鳥鳴啁啾、水流潺潺中開始,也在蛙鳴花香、月影橫斜中入夢,我非常熱愛並滿足於這樣平凡無爭的生活。
今晨,在朦朧中,我被斷斷續續的鳴聲叫醒,推開窗子,蟬嘶已在林中熱鬧地喧騰,宛如幾萬支風笛齊奏,令人震驚不已。看看山,看看溪,我忍不住披衣出門,這樣美好的夏日清晨,沒有人能拒絕那誘人的邀請的。
我走向山中。
沿著磺溪行,我不是匆忙的過客,從每一片油綠的葉子上,我看到晶亮的露珠,在陽光的折射下,如顆顆耀眼的五彩寶石。白色的野百合,盛開的或含苞的,株株挺立在綠草間,是一支支的小喇叭,像是要向這世界說些什麼,也像是要為這夏日協奏曲增添繽紛的音符。愈是崖壁峭岩,野百合愈是繁茂滋生,你只能仰首遠觀,而不能彎下腰去聽一聽她們的心曲。她們的心事不是要嚷給世上的人聽的,自開自落,不管有沒有人欣賞,野百合有屬於自己的春天。
穿梭花叢間的彩蝶,則是一篇篇會飛的神話,翱翔的舞姿多美妙呀,那兩片薄翼裡,彷彿有用不完的力量,讓他們一朵接一朵花地去拜訪。在寂靜的山裡,牠們是最快樂的子民,不像有些在公路上的蝴蝶,經常被來往急馳的車輛撞得粉身碎骨,慘不忍睹。每回騎車下山,這樣殘酷的畫面,總是毫不容情地衝擊著我的心。
我從相思林的枝椏間,看到了漸由金黃轉成清藍的晴空,當站在突出的岩岬上向遠處眺望時,又可以看到磺溪的水靜靜地往山腳下流去。河中巨石纍纍,都被硫磺氣浸浴成鵝黃色,形成一種少有的景觀。這一條流經許多歲月的河,也同時流經許多鄉民記憶的夢。我想起了大學畢業旅行時,在台東知本的那一夜,十幾個人在溫泉處處的河床上,各據一塊石,各挖一個坑,冒湧不止的熱泉汩汩而出,大家把腳輕輕地放進,一些女同學不禁興奮地驚呼起來,我們這些大孩子,真有點不敢相信河水竟然是熱的,而且是一整條河。遠處有些更大的坑洞,很多老人小孩每天都在那裡洗澡,也不管橋樑上車輛行人好奇的觀望。
再往山中走,你會發現自己似乎正遠離塵囂。且時時有意外的驚喜,起初我有些後悔沒有帶本書上來,如果能讀幾行惠特曼或泰戈爾的詩,也該是件怡情的美事,但是,愈走進山中,這樣的的感受便漸漸轉化成自嘲了。何必多此一舉呢?一片流雲,一朵小花,都是一個世界,值得你用心去思索,用心去接近,看不遠處那簇清香四溢的白花,看腳旁亮麗如星的紫色小花,只要你願意,俯身下去聞聞,那沁人的幽芳,絕對能讓你忘卻許多無謂的憂愁,即使不讀詩,美的情愫一樣會存在你的心中。
我走進山中,許多未知像一扇神祕之門在我眼前豁然開啟。
浴火展翅
五百公尺障礙超越場。
如鷹的中尉測驗官正瞇著眼看著我們五個野戰服的男子,緊握一面紅旗的手四十五度斜舉向冷冽的天空。考驗一下自己吧!中尉將哨子放近唇邊拋下這一句話。漫天揚起的黃沙,灰撲撲的土,四周的綠樹叢林如三山五嶽般遠遠綿亙。猛烈的衝刺即將展開,裹在草綠服下強筋力腱的血肉之軀即將如彎弓上的直弦疾射而發,這是略帶緊張的一刻,我低 頭最後一次審視攜帶裝備:鋼盔、S腰帶及水壺、刺刀、彈匣,並且將六五式步槍的背帶緊緊抓牢,貼緊我逐漸加速起伏的胸膛。
幾隻雀鳥停在散兵坑附近的土堆上,悠閒地踱著步。冬日野外,遼闊的大地。中尉以熟練優美之弧姿使勁將旗揮下,尖銳哨音倏地劃破我瞠目的凝望,於是五個戰鬥互助的單兵頓時昂首、握槍,後腳跟狠狠一蹬,跨過石灰鋪畫的起點線,便如一支利劍的尖端嘩然刺向眼前崎嶇多險的征途!
過木欄
打綁腿的長統帆布皮鞋突然顯得格外沉重,參差不齊的速度,冷空氣的流動中,五個小星點顫危危地晃動:鋼盔扶好!槍管移開點,頂到我的手臂啦!蕭錦塘別跑那麼快,等等我!不要一起跳,會撞到呀!瘦猴加油加油……汗水開始在喘息聲中湧動,浸濕胸背衣衫,十度低溫,我們炯炯的瞳仁溫熱灼亮。
橫阻在前方四十公尺處,漆黑的高低木欄,我們左手貼欄,右手握槍,輕而易舉地一躍而過!
爬竿
十二秒。雙腳在木欄前的沙土烙下斑駁不整的足跡。路面起伏的坡度不大,冷風猝然猛烈地射擊我們缺乏磨鍊的面孔。一灘淺水在衝鋒前進的態勢下,飛濺成火花星散,陡然升起落下,雜著黃泥的汙濁。十五秒。速度減緩,我將鋼盔扶正,仰臉伸手,以餓虎撲羊之勢攫住細瘦的長竿,雙腳迅速交叉夾緊,一縮一蹬,將自己奮力推向暗晦不明的天幕。弟兄濃重的呼吸傳入我耳膜,有訇訇喧嘩的刺激。體態寬廣的李胖子,臉孔痛苦地扭曲,嗯嗯哼哼的低吟,讓人捏把冷汗。眉緊蹙,手抓穩,交遞運動,汗水自一寸寸肌膚滲出,我們也一寸寸往上升揚。
二十五秒!終於攀至最高點,右手猛拍鏽黑的鐵桿,在鬆手垂直滑落前揚眉的一瞥,驚覺自己離天空好近!似乎一伸手即可掬滿那裸白天幕上所有的日月星辰!
圍磚牆
這是最困難的障礙。蕭和我試了兩次仍不得要領,趕緊實施互助。測驗官佇立一旁冷眼靜觀。兩人用手五指牢握成臨時跳板,李胖子吃力地踩,張開手臂,骨節崢嶸地攀在四十公分厚的水泥牆上。槍在背後隨著身體的扭動而來回搖晃,像一隻醺酣的醉鳩。兩分鐘了,三朵絳雲已陸續飄過,蕭平躺在高牆上,綠色的野戰服如一團烈火,轟然伸出手,我重重迎向它!感受到袍澤的溫暖情深,我順勢援引而上,劇烈的撼動撞擊我,那是厚重土牆的重量。用力吸氣將身一翻,木麻黃如一列突然
湧出的伏兵出現在我的視界,瞬即又潰散不見,撲面而至的已換成顏色深淺不一的黃沙土坑。
兩分半鐘。受挫的腳步開始踉蹌,我拭擦滑入眼角的汗水,卻頭也不回地繼續持槍前進!
高跳台
微笑,在面對死亡的一刻。這是軍人壯懷激烈的本色。
天空厚積的雲層使陽光消失了熱力,只投下大片陰暗,雨絲竟濃密地颯颯飄落,快速而精確地濡濕我們身上剛被體溫烘乾的草綠服。緊握著槍,我在逐漸猛烈的雨勢中,自兩公尺的高跳台上奔躍而下!撲向壕溝,其餘的人隨後呼擁掩至,戰鬥蹲姿像一匹匹曠野中閃亮的飛狼。雨水自鋼盔邊緣成一水柱滴下,遮蔽模糊了我的視線。映入我眼簾的只有成列的木麻黃和堅硬灰白的花崗石,這是一種多麼奇妙的組合呀!想那八二三砲戰時四十七萬九千多發砲彈也轟不碎的花崗石,竟和脆弱的黃林合作,阻擋了敵人一波波的攻擊,並予以致命的打擊。海濤猛沖的守備第一線,木麻黃是永不倒下的戍守者,而固若金湯的巨巖,則四十多年來護住了我中華正統的一脈相傳。清冷的槍管貼緊我微溫的面頰,聯想及我們年輕的心有時是軟弱的,像木麻黃易折的枝椏,在面對驚險、死亡的一刻,會遲疑,會惶懼,但是,歷史的使命及個人小我生命價值的拔升,使我們如蟬蛻變,稚嫩的雙手變得孔武有力,槍握得更牢固,殲敵的信心更堅定,甚至,在密密烽煙砲火中,我們依然能對永恆的生命投以軍人壯懷激烈的微笑!
我們深願像強頑不屈的花崗岩護衛著那張海棠葉的河山輿圖,亦願在中國的土地上,在壯闊的山嶽江河裡,如木麻黃以溫柔之姿遍插深植!
江山如畫,我們以大時代的英雄豪傑自許。
線網
在疾速快跑通過獨木橋後迅速臥倒!五條籠罩在交叉如星的鐵絲網下的爬道乍然呈現,稀鬆的紅泥上積水泥濘,由不得你選擇,五名野戰服男子快速將槍自肩膀取下,扣緊上背帶環,標準的動作要領,右手抓槍,如深亮的拋物線,以全身的重量壓向紅河水灘,胸前膝蓋手肘一下子便淹沒在強烈的濕冷裡。
五十五公分迷彩的木柱等距矗立,「線網」二字勒在粗厚的泥柱上,蒼勁的筆力,給人一種悲壯的聯想。全副武裝的我們如一群散兵縱橫參差地匍伏在河床上、沙磧裡。彎曲不一的溝痕,是前一波戰士奮進的成果。目光如炬,血在我們的脈管激烈滾燙,疲倦的肢體反射動作般交互爬進。雨水是猛烈的,落在身上發出剝剝悶響,刺痛的感覺滑向每寸肌膚。突然憶起在台中嶺上的那個夏季,震撼教育場上不斷爆烈的喧天砲響,加上呼嘯穿梭的子彈自嗒嗒的機槍中激射連發,迸裂的泥土自空中撒下,我們如游龍般躍動,浴血作戰的感受如親歷沙場。四年後的今天,我接受政戰少尉的職前訓練,雖然沒有流彈飛砲的效果,但那貼身在大地上的踏實並無差異。蕭的草綠服已染成灰黃汙濁,但掩不住追求勝利的亢奮。空氣中夾帶著雨水的潮味和我們喘息不已的熱度。
三分半鐘。雨,愈下愈大。「考驗一下自己吧!」中尉測驗官如是說。
我將頭仰起,泥水因手臂的重擊而飛濺,最後五公尺,面對著更艱苦的地形,我沒有苟且的企圖,更不存蒼白的懷想,我是一名身著草綠服的革命軍人,在歷史的長廊裡,在有形無形的戰場上,我不屈的意志將因勝利而生,破蛹而出的陣痛將甘之如飴。
三分四十秒通過!大雨滂沱。五個擁抱過大地、淌流過汗水的野戰服男子,瞬間以迅雷之姿猛然立起,那隔岸江山浩蕩的海棠輿圖,那為求國生而死的大志,如終點的標竿,我們朝著前方最後四十公尺的衝刺路道,滿懷信心,挺直背脊,提槍快跑前進,如凌雲之鷹,展翅的巨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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