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行程　庫爾勒羅布人村寨、庫爾勒→喀什（火車軟臥）

‧住宿　火車軟臥

庫爾勒自2006年起快速建設，房價3000一平方米，發展工業（石油），目前大量漢化。四點多結束包車行程，火車站附近無處可待，被送至天山北路上肯德基，惜與印象中酒店旁的不同，沒機會再吃第一名肉捲與酥香燙豆沙餅。熱騰騰出爐的烤店大排長龍，不若吐魯番隨處可見，無怪赴吐魯番進修的維族老師會買帶回。

庫爾勒車站擁擠非常，站務人員無效率管理，導致人流無法疏解，全都擠在通道，十分可怖。乘車時一律大聲吼叫，眾人爭先恐後前擠，又是一陣亂。剪票上車猶如逃難，硬座擠滿維族人，據同車喀什小哥說法，維族人熱衷乘火車走親戚、愛熱鬧，總是說走就走。

擁擠、可怖、混亂、無效率……幸運搶得「庫爾勒→喀什」的軟臥車票時，絕料不到從月台等候到搭上火車，將經歷一場「罄竹難書」的「繽紛夢魘」。「怎麼感覺比硬座還累！」徹夜難眠的我眼冒金星、頭髮亂翹，稱蒼白憔悴也不為過，同處在暈眩狀態的旅伴苦嘆：「本想利用搭夜車省時省錢，結果勞心勞神代價驚人！」回顧記憶中的大陸長途火車經驗，此行可謂最慌亂最疲憊最淒涼的一次，動線不清已屬小事，最可怕是人流如潮水般滔滔湧入，得時刻處在驚弓之鳥的備戰狀態。「維族人喜歡乘火車走親戚，總是說走就走。」耳聞不如眼見，正巧在伊斯蘭重要節日古爾邦節（宰牲節）前夕赴中亞歷史名城喀什的我們，就在庫爾勒車站遇見此生難得的震撼教育！

候車肉搏戰

庫爾勒車站的外觀與周邊延續市區清爽現代風格，令人壓根兒以為站內也是「表裡如一」的稀落景致。為免錯過班次，我們索性提早兩小時來此，先好整以暇地到附近水果攤採買一袋鮮甜細緻的庫爾勒香梨，再慢步至人煙甚稀的車站主體。一路順暢通過公安檢查與行李安檢，正高興此地不似他處人滿為患，越來越吵雜的對話聲使我暗暗感到不妙……

循指標往二樓候車大廳，才迴轉爬上樓梯，迎面而來是如演唱會散場般驚人非常的擠爆場面―寬而長的樓梯站滿背包羅傘的旅客，視線上移，面積約兩個籃球場的普通候車廳已經塞得水洩不通，只需靜靜站著，就會被人潮推著向左向右。「目標軟席候車廳！」既持有貴鬆鬆的軟臥票，自不能放過享受軟席休息室的權利，三人呈縱隊隊形，搏命往遠在對角線的明亮隔間奔去。夾在旅伴間的我自詡是承先啟後的要角，瞬間腎上腺素大飆升，拖著小而重的黃色行李箱，毫不客氣撥開衝開所有阻攔，甚至一度和語氣凶惡的阿伯隔空對嗆：「妳擠啥擠！」、「我就擠你！」與平日溫良恭儉大相逕庭的衝冠怒火，連相識多年的旅伴也驚呼：「妳是肉體被盜？怎這樣帶種！」

軟席保護區

別於擠進數百乘客、無法動彈的普通候車廳，位在二樓右側一隅的軟席候車廳由專人管制進出，座椅寬敞、窗明几淨，最重要的是，可以容納五、六十人的空間，裡面只零星待著不到十位幸運兒。一扇落地玻璃門，隔開兩個截然不同的世界，只要付出近四倍的票價，就能獲得空間暴發戶的舒適特權，不須忍耐無立錐之地的痛苦。然而，不過順口氣的時間，一位身著制服、頭戴盤帽的女性站務員語氣凌厲吩咐：「這兒要關了噢！你們出去等唄！」「可我們是……」話才出口，看到票面的她心領神會：「妳們三個跟我來！」這位動作俐落的阿姨自口袋掏出成串鑰匙，先將軟席候車廳鎖上、再打開剪票口閘門。「就坐在這兒等，一會兒人多，我可沒法照顧你們。車來，會先讓妳們上月台，就看我手勢。」說完，她轉身趕往他處，留下摸不著頭腦的「呆胞」。

    ● 軟席候車廳沙發座、有電視，與硬座區天差地遠

話說我們被扔在一個十分奇異的位置，雖還在候車廳內，卻與所有乘客隔著一道矮閘門，身旁有兩個長鐵桌、幾個鐵板凳與一台冷熱飲水機，鐵桌上留有泡麵導致的髒污與油膩，有人試著翻越或推開閘門至此，立即遭站務員大聲喝斥。窄窄一條走道，一邊是引頸期盼的爆滿乘客、一邊是不苟言笑的嚴肅站務員，迥異立場使閘門猶如分隔南北韓的38度線，而我們就是陰錯陽差得到特別關照的保護動物?!

滾滾月台

儘管誤點已屬常態，但面對十分鐘拖過十分鐘的漫長等待，仍難免心浮氣躁：「怎遲這樣久！」、「到底啥時來？」與一群望眼欲穿的老弱婦孺隔閘相看，站務員還是一副公事公辦的一號表情。晚間八點，震耳欲聾的廣播不斷放送火車即將進站的消息，一度寧靜的候車廳因這個延遲近兩小時的「喜訊」再度陷入混亂，眾人紛紛扛上布袋背起包袱，爭先恐後就為盡快上車。對比一再宣布「即將開始剪票」的制式廣播，站務員持續以大聲公厲聲勸戒：「還沒開始剪票，別再往前擠了！」南轅北轍的宣導內容，完全展現站內「各司其職」的管理盲點。

「請抓緊時間盡快上車！」自展開剪票作業，便一刻不停猛力催促，我不禁埋怨：「自己遲這麼久，卻把乘客趕得要命。」不知是廣播奏效抑或愛搶先的天性作祟，人不分男女各個快馬加鞭，得到乘務員指令的我們也跟著卯足腳力上下樓梯。來到月台，不只有茫然尋找車廂的「新知」，也包括下車走動抽菸買零食的「舊雨」。穿梭重重人海奔走的當下，我苦中作樂地憶起林青霞、秦漢合演的《滾滾紅塵》（1990）末了，兩人被逃難人流沖散的淒美畫面。如此說來，在月台滾來滾去的粟子小姐，也稱得上是另類的滾滾紅塵？

從點滴做起

歷盡周折辛苦，好不容易上車的三人將行李整齊塞入床下後馬上失魂，直到乘務員前來換票（臥票特有情形，需將紙本車票換成塑膠票卡，下車前再換回，目的在便於適時通知乘客到站）才回神。「背包是布材質吧，不能放地上，要放到上面的行李櫃去！」見眼前女士不明就裡，她冷臉解釋：「這車燒煤，會有火星兒飄進來，掉到布上就會燒起來。」乍聽理由扯到驚人（試問車上的地毯不是布材質？窗簾不是布材質？），唯人在車廂裡，與其再辯徒增氣憤，乾脆乖乖點頭照辦。隨著火車啟動，走道持續傳來乘務員踢哩躂啦的腳步聲，「打熱水了噢。」無論乘客休息與否，一律高聲通知，眾人魚貫持熱水瓶去茶水間裝熱水，同包廂的返鄉小哥一把攬下工作：「現在不打，等會兒就沒了。」之後，除去睡眠時間，每兩小時就有一次打水通知，以她命令式的態度似乎不裝不行。

    ● 軟臥四人一房，中間附一小桌板

「清潔從點滴做起。」自從火車廣播聽到這句至理名言，旅伴一直念茲在茲，本想伺機吐嘈，沒想到意外發現這位乘務員真的都有做到！點滴一，她最愛以溼答答的拖把反覆擼有地毯的地板，或奮力站上桌板，用沒擰乾的抹布擦最高處的玻璃和窗框（倒是觸手可及的窗戶完全沒碰）。點滴二，拿同一支拖把清洗衛生間，並在進站前三十分鐘就將廁所上鎖（此舉主要是為避免乘客在列車停止時使用），沒人進得去，自然也不會弄太髒。點滴三，時常邊拿著大垃圾袋邊指揮乘客收拾桌面、清理垃圾，手腳慢或不徹底者都難逃挨罵命運……「真是從點滴做起，我都快打點滴！」凌晨兩點醒來想上廁所，數度被將「衛生間上鎖」的她白眼對待，忍無可忍之下，只得投奔隔壁硬臥車廂的衛生間。小歸小，還有灰撲撲的拖把杵在洗手台，但至少是對外開放的解放天堂。

雖說軟臥的硬體條件遠勝硬座，卻不定能獲得成正比的樂趣，對兩者皆嘗的我們而言，有百樣人可觀察的硬座確是解悶逗樂的「地獄裡的天堂」，至於看似享受高價服務的軟臥，卻得受乘務員的頤指氣使，似失寵妃子入住的冷宮般，何嘗不是「天堂裡的地獄」?!「驚過」一言難盡的軟臥洗禮，踏上此行最西端喀什的土地時，心中萌生難以形容的快活―原因倒非出乎意料地二度造訪（畢竟這兒不比北京、上海，卻先後與雙親、友人兩次光顧），而是終於從波瀾重重的「搭火車」中安全畢業，正式揮別或天堂或地獄的鐵道百態。

     ●小空間也可掛外套，一旁鐵踏板為上鋪乘客登床時踩踏

‧行程　喀什清真寺周邊

‧住宿　沙和歐熱達木賓館

中午一出門即開買，衝進桌巾店買過癮，購買清單：一組十字繡手工靠墊套（兩個）300、十字繡手工長桌巾380、亮晶晶方桌巾150。下午繼續在鍋碗瓢盆店瘋狂買，陶瓷壺30、黃金亮杯4、銀色飯鍋3個20、花草鐵壺70、銀色托盤10、黑白純絲絲巾200、皮製小鞋5。傍晚繼續買，人潮非常洶湧，購入伊斯蘭小銅碗20、超美瓷托盤80、鐵托盤20。旅社旁白天為日用品巴扎，晚間搖身成為小吃夜市，按照食物種類編排順序。最外側為炸草魚塊，每攤擺放方式相似。另一排多為水煮羊肉羊雜，再來是串串燙、羊肉乾麵，也有稍許烤麵筋、水煎包。維族最常見的烹調方式為炸和煮（喀什口味偏淡）。

「是看準時間來過古爾邦節的吧？維族都趕著返鄉團圓，就像咱漢族的春節！」乘火車往喀什途中，同車廂健談小哥「不疑有他」的推測，其實全然估計錯誤，我們誠實以告：「真是誤打誤撞。」幾番協調的出發時間，從未將古爾邦節納入考量，更正確的說，是壓根兒沒想湊這觀光客趨之若鶩的熱鬧。儘管並非兼程前往，卻也樂得共襄盛舉，為節慶延長戰線的市集，盡是金光閃閃的鍋碗瓢盆、花樣繽紛的布匹頭巾以及目不暇給的亮晶晶首飾，跟著逛、跟著看、跟著買，恰恰印證「來得早、不如來得巧」！

    ●古爾邦節點燃熊熊購物欲

意譯「宰牲節」的古爾邦節（又稱大節、哈芝節），時間為每年伊斯蘭曆12月10日（麥加朝聖過後），是伊斯蘭教的重要節日，用以紀念先知易卜拉欣（基督教譯為亞伯拉罕）忠實遵循真主安拉命令，欲將兒子易司馬儀（基督教譯為以實瑪利）殺死獻祭，安拉見他通過考驗，遂命天使送來黑羊替代。每逢此時，穆斯林都會穿新衣、屠宰牲口，將肉分送給窮苦者，讓所有穆斯林都能享用肉食。特別的是，古爾邦節舉行的時間並不固定—由於伊斯蘭曆為純陰曆（完全以月相為準，新月出現時就為每月的第一日，十二個月為一年，不設閏月、年，而華人熟悉的「陰曆」則為陰陽曆，以置閏方式與陽曆調和），每隔2.7年就與陽曆相差一個月（19年即相差七個月），導致月份與季節沒有對應關係，春夏秋冬都可能遇上古爾邦節。「咱們真是幸運女孩兒！」旅館鄰近信仰中心―艾提尕爾清真寺，開窗可見絡繹不絕的朝聖群眾，出門就是人山人海的豐盛市集，確屬超乎預期的意外收穫。

    ● 節日重頭戲―艾提尕爾清真寺舉行的晨間禮拜

    ●顧名思義，宰牲節就是要宰

芝麻開門

來到清真寺對面的市集（解放北路沿線及其延伸巷弄），終於體會阿里巴巴喊完「芝麻開門」的震撼！店家、小攤販賣的餐具器皿、絲綢布料多如牛毛，款式或簡單或精緻、用色或樸素或輝煌，如果沒有行李超重、瓷器易碎的現實罣礙，三個女人裝滿一個貨櫃絕非天方夜譚。旅伴相中細嘴壺、搪瓷杯、生鐵桶、金色桌墊，我則看上繪有花草圖案的金色瓷壺、宛如皇室使用的華麗托盤與手工細膩的十字繡床組，彼此交換意見、相互鼓勵的代價，就是堆滿房間一側的失控成果。血拼途中，再度親身體驗維族擅做生意的特質，譬如：最初只想買五個金色玫瑰花瓣瓷杯的我們，被抵死不降價的滑頭老闆硬是再塞七個強迫特價購買，他對「帶不了」的堅拒充耳不聞，只是一個勁地當「散杯童子」；又譬如：在精品店挑選絲質披肩時，濃眉大眼的少東三句不離「百分之百純絲」，只要見顧客目光在哪件產品逗留，第一時間便將它披在對方身上，以真誠而肯定不真實的語氣讚：「很適合、很好看！」語畢再加碼稱：「就剩這一件！」如此雙管齊下的行銷術，試問哪位有血有肉的人類不動心？

除了陳列豐富的店面，占地為王的路邊攤同樣精彩非常，或站或蹲或坐地熱情叫賣，路人無不停下腳步挑選端詳。眾攤商中，堪稱「絲巾比價王」的兩位旅伴被數位維族婦女經營的「彎腰牌」深深吸引，每經過必駐足，與一票穿著亮麗的當地婆媽一同衝鋒陷陣。如山脈般綿延近三公尺、物美價廉的絲巾，成堆成堆任人翻找，擁擠陣仗可比百貨公司週年慶。正當所有人手眼並用、專心一意「海底撈絲」時，盤坐中央的年輕老闆娘咻地將一塊花絲巾從頭罩住全身，只隱約露出懷抱嬰兒的手。「嘩！神鬼不知餵奶術。」挑到失心瘋的客人將流露母愛光輝的女人團團圍住，確是極具電影感的人間奇景。十餘分後，神情渙散的旅伴手持戰利品「歷劫歸來」，對我所見的餵奶實況渾然不知，名符其實是「當局者迷」。

    ●華麗食器令人眼花撩亂

    ●滑頭老闆半買半相送的金杯杯與銀盤盤

重頭快閃

古爾邦節前夕，維吾爾族為主的穆斯林陸續湧入喀什市區，他們不畏舟車勞頓、公車擠爆的通勤辛苦，就為趕赴艾提尕爾清真寺舉行的晨間禮拜。自耳聞將有十萬信眾湧來，旅社與其只有一路之隔的我們，早早備妥泡麵飲水，下定決心整日足不出戶。天濛濛亮，已有大批頭戴小帽的維族男性往清真寺移動，別於市集摩肩擦踵的混亂場面，現場雖人潮洶湧卻有條不紊，人人手持跪拜用地毯，一組一組整齊列隊向前，每走幾步就在阿訇帶領下集體念經。不出三十分鐘，艾提尕爾清真寺前廣場已聚集數量可觀的穆斯林，他們清一色跪或伏在自備的地毯上，跟隨寺方的廣播統一祈禱，氣勢憾動人心！正當身為外人的「異教徒」，忙於在各樓層搜尋最佳拍攝角度時，一位手持相機的維族媽媽，邊記錄邊流淚，感動之情溢於言表；同一時間，幾位盛裝打扮的維族婦女則在旅社門口的人行道上虔誠膜拜，態度莊嚴肅穆……她們固然信仰堅定，卻礙於女性身分無法「名正言順」參與儀式，所幸「不得其門而入」的規範對當事人是宗教的戒律而非歧視，不論能否如男性一般親臨現場，更重要的是一片真摯誠意。

「這麼快就結束？」前後僅一小時，古爾邦節的重頭戲竟在轉瞬間劃下句點―眾人迅速收拾地毯、向四面八方散去，毫不拖泥帶水的敏捷身手，就如兒時運動會大會舞退場般訓練有素。不一會兒，廣場再度恢復平日的優哉閒適，荷槍實彈的武警也陸續乘警備車離開，想像中會「風風火火鬧整天」的大節，竟與近年盛行的快閃族有幾分同工之妙？稍後才知，這群快步趕回家的維族男人，還有重要任務等著他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