炕山芋
秋風乍起,天氣卻早就轉涼了。小城的大街小巷,一夜間不覺就多了幾個炕山芋的攤點。一面碩大的油桶改裝成的爐子,裏面燃了紅紅的炭火,將山芋一塊塊架在爐壁上,讓溫潤的爐火慢慢地炕,炕熟了的山芋散發出誘人的香味,吸引了不少行人駐足。
炕山芋,可以說是一種最原始而又最簡樸的吃法了。童年的鄉下,家家戶戶都用磚砌的竈臺做飯,而燃料則以稻草、麥稭等農作物的稭稈為主。莊戶人家過日子總講究個精打細算,飯熟之後,竈膛裏的余燼還紅旺著哩,用水熄了太可惜,於是細心的母親便揀幾個山芋埋進去煨好。放晚學的孩子回到家中就餓虎下山似的到處找吃的,礙於田間勞作的父親還未收工,這時候,母親就會扯著嗓子嚷開了:“鍋竈裏炕了山芋,先吃了墊墊饑。”
從灰燼裏扒出山芋,剝開烏黑的焦皮,露出黃澄澄的瓤兒,頓時,散發出陣陣香味,放嘴裏咬一口,軟酥酥、甜潤潤的,那個香,就甭提了。剝過山芋的手上粘滿了黑乎乎的炭灰,稍不註意,就會弄到臉上、鼻子上。每每這時,母親總是扭過頭笑著,然後快速捏一下我的小鼻子,半斥半嗔地道一句:小饞貓!
而野外炕山芋,體現的則是一種野趣了。
秋風裏,收獲後的田野滿眼稻茬,平展展的一大片,於是,天也高了,地也闊了,人們的心情也開朗了。孩子們呢?更是撒歡地樂,三五成群地挎個淘米籮跟在大人後面拾稻穗、撿豆顆,隨即,田地便被叫喚聲、歡唱聲,還有你爭我奪的奔跑聲淹沒了。不知啥時候,我們卻悄悄溜走了,三兩個小夥伴兒相約跑到到處彌漫成熟味道的野坡裏尋尋覓覓,撿那些不慎被埋於土中或是被遺棄在地頭的山芋。
在避風的田埂上掏個簡易的小土坑,再尋些幹焦的樹枝、枯葉塞進洞裏,點上火,孩子們歡呼著雀躍著,火光映著紅撲撲的臉蛋兒。過一陣子,將山芋一塊塊扔進去,用紅彤彤的余燼掩埋起來慢悠悠地炕。待山芋焦糊了,趕忙把它從坑裏撥弄出來,往地上摔兩下,褪去皮。大口咬著冒著油的瓤兒,於是,鄉村的烙印就只留在胃部——風中的絲綢一樣細膩華美,戀人的親吻般百轉千回,大地的余香般似有還無,順著喉嚨滑下去…… 心靈和胃一起跌至最妥處。
遠離鄉村的日子裏,記得我曾向打小就生活在城裏的妻子提及過此事,不料她卻是一臉的茫然,經過我的再三解釋,她才恍然大悟,說,就是“烤紅薯”唄!聽到她這樣文縐縐的稱呼,我倒又生出許多陌生來了。也許,對於故鄉的風物,我難以忘懷的就是那種土生土長的味道、原汁原味的風情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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