梁楓| 詩集《七寸帖》選讀 （六）

詩集《七寸帖》已于2020年9月1日由秀威出版社出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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闖入室內的蜻蜓

那是自由，是原本平靜如昨的

日常生活

如今變得近在咫尺，卻遙不可及

她徒然趴在明淨的窗玻璃上

身子輕靈，長尾怒目。 

一隻色彩斑斕的蜻蜓，翅膀閃耀著窗外

落日的金色光芒。我彷彿聽見

那小小的、無窮深邃的心臟裡 

滲出一聲低低的喟歎 

關於剝奪，和被剝奪之後 

尊嚴的守護。比如以頭撞壁 

以石擊卵。她纖薄的翅膀撲棱著，不肯止息 

攪動人內心細碎遙遠的悲傷，一切

「前途光明，腳下無路」的困境 

二十年了，我再不曾徒手捉拿過 

任何一隻身陷囹囿的美麗生靈 

總是還沒打開天窗，就早已耗盡 

迎風吐出一句亮話的勇氣 

2019.7.14

煉金辭

爐膛裡灼燒著賢者之石，水晶球在手中滾動

切面不可盡數，而萃取的痛楚更為深邃

兄弟，這是我中世紀的密室

你盡可以隨意翻檢，米黃壓紋羊皮箋

泥金手抄本，依然新鮮的

龍涎香、沒藥、肉豆蔻，以及

白藜蘆和九草魔寫就的古老藥方

（在那個年代，它們貴如胡椒）

厭倦人世時，我會悄悄回來

在暗室裡走動，調節溫度，測量硬度

也掂量一下無名合金的純度，這大顆紫晶

不妨就套在你撫琴的手指上。時至今日

我依然相信金屬的有機，靈魂的騰挪，耐心的神跡

兄弟，我是一名混跡人間的術士，習慣於

穿過一切修辭、詭辯和咒語，直接抵達

事物核心的殘酷和詩意。兄弟，我愛極了

你火光裡閃亮如珠的牙齒，愛極了

你端坐在高高煉爐旁，一派天真和迷茫

愛極了你對我上天入地、人妖不辨的苦苦追隨

2019.9.24

秋聲賦

這些年，最愛聽兩種聲音

火車哢嚓嚓駛過，一聲悠長的汽笛

飛機轟隆隆由遠及近，斜掠過屋頂

尤其是在靜謐的秋夜，蟲鳥失聲

失眠的異鄉人，抵達了隔岸觀火的中年

小時候，這聲音總令我興奮地奪門而出

疾馳而過的風景，不可知的去向

孤峰高聳入雲，俯瞰人世雨雪交加

如今只暗暗覺得幸福。這一次

那個星夜奔波在路上的人，不再

是我

2019.9.26